接连下了三天的大雨，到晚上才有了渐小的趋势。郑宇站在后院的屋檐下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时担心地往陈向阳的房间瞟。
令人欣慰的是，中午的粥下午再去看时已经空了，但到了晚上，房间的灯却没有亮起，就好像里面并没有住人似的。郑宇看了一眼手机的短信，短信让他明天前去小区门口的快递柜里取一份快递。新写的那本小说准备和平台签约，大概是合同寄到了。
要不还是现在就拿了吧。郑宇从书房里顺了一支笔，打算拿了合同后直接在物业中心那儿签好，这样连夜寄回去，省得夜长梦多。
万一自己出门的时间里，陈向阳刚好有什么事怎么办？郑宇思考片刻，在客厅；显眼的地方留了张便签，一笔一划地写着：
“我去拿快递，很快回来【笑脸】”
郑宇把笔揣好，撑开黑伞钻进雨里。
小区的照明系统十分发达，夜间几乎没有光照不到的死角。但郑宇这几天出门的次数并不多，对小区的格局陌生得很。白天还能勉强认清路，晚上就只能凭直觉瞎走了。
等他签好合同寄出快递，时间已过去半个多小时。
回家时郑宇有些意外，小别墅灯火通明，房门大开。他以为家里进了贼，边收伞边往家里冲。好在家里整整齐齐的，什么东西也没少——不仅没少，还多了一个叉腰站着的陈钧，和沙发上垂着头的陈向阳。
陈钧听见动静回过头，眉头下压，结成一个疙瘩：“干什么去了？”
“呼……原来是你回来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郑宇把伞上的雨水在门外抖干净，一边喘气一边换鞋进门。手腕突然被人从背后握住，拽着他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郑宇吃痛，瞪着陈钧：“你干嘛？放手，我还没换鞋。”
“这么晚，外面还在下雨，有什么要紧事不能等我回来，非要自己跑出去？嗯？”
“你讲道理好不好……”郑宇哭笑不得，指了指茶几上的便签，“我不是说了是有快递到了，我去拿快递了吗？”
陈钧看着他空空的手：“快递呢？”
“是小说的合同，签完我就直接给寄回去了，没带回来。”郑宇扭着手腕从陈钧手里挣脱，勒红的印子像一圈无形的手铐。
陈钧哼了一声，眼神中带了钩子：“但愿你没骗我。”
郑宇看他并未气消，赶紧劝哄道：“知道啦……以后让顺丰上门服务，好不好？”
“那倒不必。”陈钧若有所指地笑笑，抱着他啄了啄他的嘴唇，“你也可以打电话给老公，老公上门‘服务’你。”
郑宇推了推他的胸口，脸却埋在他的颈窝不肯露出来：“好了好了，阳阳看着呢……”
陈钧不肯放手，抱着他耍赖似的厮磨了一会儿才给郑宇留了挣脱的余地。郑宇走到陈向阳面前弯下腰，勾着脖子去看他的脸：“阳阳，病好些了吗？看你中午把粥喝光了，应该还挺合口味的吧？”
陈向阳十指交握，局促的样子莫名让郑宇想到被逼到角落的小狗。他下巴一点，小声说：“好多了。很好喝，谢谢。”
“那就好……诶？”陈向阳高高的领口下隐隐透出一抹紫痕，郑宇想拉下他的领口求证，手指还没动，手腕突然被陈钧捉住了。
“陈向阳回房间去，时间不早了。”陈钧把郑宇轻轻拽到自己面前，温柔地解释，“他明天要考试了，要早些睡觉。”
“可是……”
脖子上的瘀紫……是怎么来的？
心里念着陈向阳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瘀痕，郑宇寝食难安。第二天陈家父子上学上班都不在家，郑宇在书房写文，手指敲击键盘的时候，袖子褪下一截，露出他纤细的手腕。昨天被陈钧用力拉扯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圈发青的指印，摸上去麻麻痛痛，有些发肿。
“该不会……”郑宇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想到陈向阳昨晚脖子上的淤青。
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瘀紫，分明是被人掐出来、勒出来的。
郑宇的第一个猜测是：陈向阳正在经历校园暴力。他也曾在一中读过书，深刻地知道长平一中远没有外界想的那么美好。多元化的生源、高强度的培养力度和过于开阔的校园环境，是暴力滋生的温床。
可校园暴力如何处理也是一门学问。郑宇在“找陈向阳亲自谈”和“问问陈钧知不知道这件事”之间再三犹豫，最终决定先找社会学的“专业人士”方念初问问。
他和方念初其实不太熟，高中时住对床，毕业后除了上个月接待了他弟弟，也没有别的多余交流了。微信对话框点进去，还是验证好友时发出的“我是郑宇”。郑宇很少求人，对寒暄那一套甚是生疏，“找你有点事”和“你现在有空吗”打了删删了打，郑宇抓了抓头发，决定发一句聊天万用开场：
“在吗？”
方念初回得很快，但估计在工作时间，回复也很简略：“有事？”
郑宇斟酌着写：“我有一个朋友的孩子，好像遇到校园暴力了。我该怎么帮他？”
“具体一点？是你自己发现的，还是他主动找你了？”
郑宇便把他发现陈向阳脖子上的瘀痕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方念初很快有了判断：“你可以先找他谈谈心，确认是校园暴力之后再通知他的父母和校方共同干预。实在处理不好的话，我这里有心理咨询师朋友的联系方式，或者你带他来我们机构，我们帮你。”后面附了几张心理咨询师的电子名片。
郑宇舒了一口气：“谢谢，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才来找你了。没打扰到你吧？”
“打扰倒是没有。但我根据这几年的工作经验，要提醒你一句。把脖子掐出皮下瘀血，者不是青少年的力气能够达到的。小宇，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朋友家的孩子正在经受的并不是校园暴力，而是家庭暴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