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狍鴞?”白若一怔,出声问道。
“正是,没想到吧?”狍鴞颇为志得意满,“当年你母亲将我封印在此,却为了你这点骨血,强留一缕神识,如今正好可以拿来破我的封印,岂非天意?”
原来如此,白若点点头又问:“那小北是你什么人?”
“哼,”狍鴞显然对这儿子十分不满:“不提这逆子也罢,当初我要他接近你,骗你来这阵眼中,他却诸多顾虑犹豫不决,以至我今日还被困于此,简直废物!”
“小北竟然是你儿子?你被封印在此,怎会有儿子?”
狍鴞看她一眼,大概是觉得这人死到临头竟还有闲情听故事,白若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阵法外的众人也是一呆,狍鴞哈哈一笑:“许玄女有女儿,就不许我有儿子?当初我被玄女打伤,藏匿此处疗伤,得到一只猫妖悉心照料,我与她情投意合,本想就此退隐山林不问世事,哪知玄女还是追来,说我戾气未消,留下我必有隐患,拼得自己魂飞魄散也要封印我。”
白若大点其头:“我母亲说得没错,你确实戾气未消,所以还是老实待在这里吧!”
狍鴞恶狠狠看她一眼,狞笑道:“待了这许多年,也该出去透透气了,等我这业火将你炼化成弑神珠,我吞下去后便能破了这封印,小姑娘,这回明白了吧?”
白若抬头将他一望,闲闲说道:“我道是什么,好歹我也有几千年的道行,这点小火苗对我是一点影响也无,你看不出来么?”
君夜听了话低头思索一阵,突然跳将起来大喊:“小白!他可能封了你的体感!你快结水凝界看看!”白若一听,连忙捏诀结界,这才发现业火将她的水凝界烤得“滋滋”作响,这下她也慌了。
君夜将洛文拉过来,指着白若说:“你看到没有?快叫狍鴞停下来!你以为这样能救太后?做梦!白若体内有神识,如果她死了,弑神的罪名你担待不起!”
“什么弑神?”小北突然接话道:“我父亲只说取出她体内的神识便可,并不会要她的性命啊?”
“荒唐!”君夜咬牙切齿逼视他:“狍鴞怎么会有你这么天真的儿子!也不想想,小白怎么禁得起上古凶兽的业火!”
小北惊得连退两步,他幡然醒悟过来,扭头看着在业火中苦苦支撑的白若,父亲竟然骗他!又骗他!
小北心灰意冷,突然纵身一跃,他跳进阵眼。
洛文惊得伸出手去,什么都没有抓住,他颓然垂首不语。
狍鴞也是一惊,皱起眉头:“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小北凄然摇头:“父亲,你放了她,你说过只要取她的神识,不会害她性命的。”
狍鴞冷笑:“放了她?你可知道我等了多少年?不可能!”
小北满面泪水:“你骗了我,所以你是一定要她死吗?”
“等业火将她炼成弑神珠,我服下后才能解除封印,你说她会不会死?”
小北点点头,是了,他太了解自己父亲了,视他人性命如草芥,骗了他也毫无愧疚,多说无益,他挥手结印,浑身真气涌动,苍白脸上冷汗涔涔,少倾,他张开嘴吐出一颗带血的精丹来。
“你想做什么?”狍鴞惊疑不定的问,小北并不答话,稍作喘息,飞身扑向阵法中的生门,口中快速念诀,那精丹瞬间光芒大盛,鼓涨成一张网,裹挟住白若往阵法外飞去。
“逆子!”狍鴞大怒暴喝一声,随即两手大开大合,“嘭!”一团浓重的黑雾裹挟着雷霆万均之势将小北击出阵外,精丹碎裂化为无形,白若从中跌落,再次被熊熊业火团团围住,不得脱身。
精丹乃保命之根本,小北的精丹被狍鴞毁得粉碎,眼见是活不成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君夜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父亲,小北躺在地上,面如土色,君夜指着他,瞪大了眼睛问狍鴞:“你这做父亲的,这样毁了他精丹,他还有活路?!”
“哼!”狍鴞不为所动,瞥小北一眼,竟还余怒未消:“这逆子敢用我教他的方法来对付我,分明就是不想活了,我便成全他!”
这时洛文扑了过来扯住君夜的衣袖:“国师!救救他!求你!”君夜低下头看他:“精丹被毁,我也没有办法……”洛文匍匐在地上抓着他的衣袖不放,闻言只得咬牙狠狠闭上双眼,似在承受巨大折磨,此时他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只是个痛失所爱的平凡人。
小北也知自己大限将至,他挣了挣,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洛文笑道:“皇上,小北不能再陪你了,小北便祝你江山永固福泽万年……”
洛文一把将他搂紧,埋首在他脖颈处,身子颤动,悲痛不能自已。他们之间本是不可说也不必说,事到如今已是不能说。他以为自己可以逆天改命,却不想即便君临天下,奈何竟是颗天煞孤星,所爱之人尽皆离去,留下他独享繁华,独享落寞。
君夜看着小北咽下最后一口气,心想凶兽果然是凶兽,狠起来连自己儿子也不放过,这么说白若今日必定是凶多吉少了。他看向在业火中苦苦支撑的白若,口中念诀并指成剑,少顷,自他百汇穴中溢出一道白光,那是他的元神出了窍。
这精纯白光稍稍压制住了狍鴞的业火,狍鴞吃了一惊,抬眼向这边望过来,君夜修炼了几千年的元神,凝聚成一个灼心的点,直击狍鴞,将白若推出阵外。
狍鴞用术摄住君夜元神,让他不得脱身,恶狠狠说道:“竟然用元神出窍的办法,你想陪葬是吧?”
“本上仙就陪你葬在此处又如何?”君夜一派安静祥和,不疾不徐的说道。
狍鴞瞪大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哼笑道:“难不成你想封印我?可笑,她有九天玄女一缕神识护体尚且抵挡不住我的业火,何况你这区区小仙?”
“不试如何知晓?”说完垂目闭眼,口中念诀护体,君夜元神在业火翻滚中若隐若现,衣袂飘飞,竟有种天地决绝之意,想必很快将被业火烧得魂飞魄散。
“君夜!”白若唤他,君夜长眉一蹙,面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然而只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依然闭眼念诀,独自承受业火炙烤。
突然一声凤鸣,当初南极仙翁给白若吃下的金丹,唤醒了她体内的神识,半空中炸开一朵璀璨红光,白若现出真身,乃是一只玄色凤凰,凤凰仰天长啸,口吐鲜血化做漫天红雾,有轻灵梵音响起,那红雾在空中飞舞蔓卷,逐渐结成一张网徐徐落下,包围着君夜将他带离阵眼,君夜元神归位,晕倒在地上。
“凤凰泣血?!”狍鴞仰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空中飞舞盘旋的凤凰。
“狍鸮,当年我母亲看中此地钟灵毓秀,风水绝佳,所以将你封印在此。期待你能受天地感应,摈弃恶性,化尽戾气,谁知你竟是不知悔改!”白若一番慷慨陈词说得狍鴞暴跳如雷,口吐恶言道:“稚口小儿休来教训我!受死吧!”
白若看一眼君夜,双眼暗含隐忧,口中逸出一声轻叹,庄重说道:“君夜,若有来生,定不负相思意!”言毕凤目低垂,念起玄女咒:“天玄地黄,大日茫茫,极光漫映,九天在上。七星剑印,威镇昆仑,十方诸神,皆助我行,凤凰圣母,神兵律令!”凤凰金身飞舞盘旋,随后俯冲直下,瞬间裹住狍鴞,将他拖入死门,随着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符阵崩塌,狍鴞和白若一起消失在阵中,凶兽再次被封印。
喧嚣过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恢复平静。天边来了一朵祥云,南极仙翁乐呵呵的按下云头,鹿童从他身后探出一颗头来,见到满地狼籍,吓得拍了拍胸口:“仙翁啊,我们来迟了,你看这一片破败景象!”仙翁依然乐呵呵的:“不破不立,不破不立嘛!”说着用那南山寿木做的拐杖在乱石堆里翻找,找着找着一回头,见鹿童捂着脸从指缝里往外看,佯怒道:“童儿还不过来帮忙!”
鹿童立刻把头摆得好似拨浪鼓:“仙翁饶了童儿吧!童儿最怕血淋淋的尸体了!想那君夜上仙生前是何等龙章凤姿,如今被埋在这乱石堆下,还不知是怎样一副狰狞面孔,童儿害怕!”
“找打!”仙翁佯装举起拐杖来,鹿童忙陪着笑脸上前双手托住,仙翁遂笑骂道:“谁与你说我君夜侄儿被埋了?他啊,已经历劫成功飞升上神了!”
“那敢情好,”鹿童笑开了,忽然神色又是一变;“那仙翁是在找那狐狸小仙?!”
正说着,仙翁弯腰从乱石堆中捡起一粒桃核,对着太阳光眯起眼细细察看,鹿童轻咳一声;“好、好大一颗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