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看了看自己的翅膀,小心翼翼伸出翅尖上的一根羽毛,做贼一样,轻轻从师父的额头滑到鼻梁,最后停在唇间,调皮的想,若是师父此刻醒来,这张嘴会对它说什么?是未语先笑,还是轻斥它一声“呆鸟”?
待它从这样的遐想中醒过神来,无端的又想起那日师父与碧瑶仙子并肩站在瑶池边上的情景,风动拂柳连天荷叶,一双壁人引无限遐思,当时不觉得,如今回想起来,心里便不知是何种滋味,懊恼的低头去看自己,怎样才能快点幻化成人呢?它也好想以人的姿态与师父站在一起,看风看云,看花看雨。
动了动爪子,它突然想起来,不知道自己变成人是怎么一副模样呢?会不会……会不会也是如今这样黑漆漆的呢?那还怎么跟师父站在一起啊?它把脑袋埋进翅膀里,苦恼的想不出办法来,不知道师父能不能帮它解决呢?独自郁闷了一阵,它突然想起那三足金乌来,三足金乌也是与它一般全身黑羽,但是幻化出来的人形却不是个黑人,不过不排除三足金乌法力高强或者是有别的法子,唉,当初竟不曾讨教一二。
突然它又眼睛一亮,是因为想起三足金乌灌它吃生肉的事来了,会不会多吃生肉真的可以快些幻化成人?那三足金乌想强留它在身边,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骗它吧?应该不会吧?玄鸟想来想去,觉得既然自己吃了生肉也没任何不适,那这办法恐怕是有用的。它看看床上,师父睡得很安稳,于是它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走出去,到厨房吩咐做饭的仙童给它准备一盘切碎的生肉。
做饭的仙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它,玄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一言难尽,不过为了能早日幻化成人,它只好豁出去了。刚想转身,那做饭的仙童提议,想吃肉可以,但是应该要吃煮熟的才对吧?玄鸟没想过这一点,犹豫半晌,觉得既然当初三足金乌给它吃的都是生肉,那就还是生肉吧,煮熟了万一就没效了呢?仙童无言的点点头,手脚利索的很快便给它端来了一盘生肉,眼神诡异的看了玄鸟一眼,放下盘子便出去了。
玄鸟瞪着那盘生肉,回想了一遍当时三足金乌灌它吃肉的情景,忍不住抖了两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畅想了一遍和师父并肩站立,看云看花的美好未来,它闭上眼睛,舀起一勺生肉便往嘴里送去。
那肉送到嘴里它是断不敢嚼的,只能是梗着脖子逼着自己硬往下咽,好在一盘肉也不多,三两下硬塞进肚子里后,它连忙喝了一碗甜汤压压嘴里的腥气。不自觉的打了一个饱嗝,它赶紧捂住嘴巴扭头去看床上,好在没有惊动师父,它松了口气,趴在床边轻声说:“师父,等你醒来也许徒儿就能幻化成人了。”
看师父睡得安稳,于是它便坐在旁边对着经书调息运气,练起功来。圆方能润,满自能行,按照师父的教导,它用意念带领着体内的真气从丹田开始运转,一个小周天后,再行一个大周天,往常都很顺利,只今日,练着练着,它突然觉得腹脘涨满,有一股真气似乎不受控的在体内乱窜,一时间身体所有的经脉好象都跟着这股真气运行起来。
玄鸟强自定了定神,师父说过,运气之时最忌心浮气燥,一个不察便会走火入魔,是以它便放松四肢集中念力去引导那股真气,那股真气飞快的在体内流转,越来越炙热,却突然在经过头顶百会穴时,被一股通彻透凉之气所阻,玄鸟方才记起,阿弥陀佛曾在它头顶一拍,这股气便是那时种下的。
现下凉气与热气中和,心里的紧张之感荡然无存,通体舒畅之余,它却生出了一股困意,勉强再坐了会,竟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迷迷糊糊间它爬上床去,掀开被子躺到师父身边,记起之前仙翁说的,要想早日化成人形,便要与师父同吃同睡,于是它往师父身边又挤了挤,喃喃说道:“师父,一起睡……”话没说完,已经睡熟过去。
玄鸟做了一个香甜的梦,梦里它真的变成了人,穿上芙蓉罗裙,喜滋滋的在镜子里看了又看,对自己的样子颇为满意,这时听得师父在身后轻轻唤了它一声“徒儿”,它回过头,师父一身白衣迎风站立,眉梢眼角尽带笑意,它欢呼一声奔过去,搂着师父的脖子开心的喊;“师父快看,徒儿能化成人形了!”
君夜吃了金丹后,元神便一直在沉睡中休养生息,肉身在这几日的调息吐纳中已经大好了,恍惚间耳边有个声音在叫着“师父、师父”,声声呼唤下,他的灵台渐渐清明,不知不觉便睁开了眼睛,入眼是自己寝殿的屋顶,胸口似乎有些气闷,心念一动,他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怀里躺着一名女子,那女子双手搂着他,睡得香甜无比,再往下看时,这女子竟是身无寸缕。
君夜当下骇得坐起身来,将那女子一推,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玄鸟正沉浸在美梦中,冷不防被人一推,它睁开眼睛揉了揉,待看清眼前景象之后,立刻欢呼一声扑过去:“师父!你竟然醒了!”
这声音?竟然是玄鸟?君夜愣愣的不知该做何反应,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玄鸟变成人形,是这样的见面方式。
玄鸟还未察觉不妥,见师父不言不语,以为他还不舒服,当即双手来扶他,并探头到他面前关切道:“师父,你还有哪里不适吗?”
君夜手撑在床上狼狈后退,别过脸去,语不成句:“你……那个……别靠近来……”玄鸟疑惑不解,却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双手,她瞪大了眼睛,也开始语不成句:“我……这手……师父……”
顺着手往下看,四肢俱全,当初覆盖全身的羽毛变成了满头青丝,瀑布般倾泻下来,如雪肌肤若隐若现,鸟爪则变成了脚,能走能跳的脚,玄鸟蜷了蜷十个圆润的脚趾头,兴奋的一跃而起,直接扑进了君夜的怀里:“师父!你快看啊,我变成人了!”
君夜被不通人事的玄鸟抱了个满怀,高举两手紧闭双眼喝道:“快从为师身上下去!”玄鸟从他怀里扬起脸,十分不解:“师父,你看看我啊!”
君夜无法,只得闭着眼四下摸索着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玄鸟看看身上的被子,再看看师父紧紧闭着的双眼,忽然明白了什么,委屈道:“师父是嫌徒儿丑吗?”
“是你没穿衣服!”君夜这回能够放心张开眼睛了,“做了人,就要穿好衣服,为师以为这个道理你懂得。”
“哦,”玄鸟乖巧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何做人就要穿衣服,不过师父说要穿那就是要穿的了,“那师父,我的衣服在哪?”
这个问题有点难到他了,玄天殿只有仙童没有仙娥,一时去哪里给她找一套衣服呢,君夜想了想道;“为师给你变一套吧,徒儿想要怎样的衣服?”
玄鸟没有多想,笑嘻嘻的又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伸手就去抢君夜的衣服:“徒儿觉得师父身上这套白衣就很好!”
君夜大窘,玄鸟此时并不懂男女有别,刚化成人形让她太过兴奋了,君夜想阻止她,两手刚碰到她的身子又吓得立刻缩回去,这让玄鸟得了机会,三下五除二便剥掉了他的衣服,开开心心的往自己身上套,然而脱下来容易,穿起来却难,玄鸟手忙脚乱的套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急得直喊:“师父帮帮我!这衣服怎穿?”
听到动静的仙童开门进来,看到光溜溜的主人和一位正在穿衣服的陌生仙子,吓得煞白了张脸,夺门而去。
君夜仰天长叹一声,面上的粉色已经蔓延到了胸膛,这场面自己再不出手收拾,还不知得乱成什么样。
那拔足狂奔的仙童还没跑出几步去,忽的身子一顿,有人用仙障锁了他,耳边响起君夜的声音:“替我拿一套衣服进来,放在门口便可。”仙童自然认得他的声音,连忙应了声“是”。君夜实在不知如何教导玄鸟男女有别,只得让她躺下来盖好被子别乱动,他拿起衣服一样样教她该怎么穿,等玄鸟穿得差不多了,仙童也拿来了另外一套衣服,他伸出手照空一拂,那衣服便整整齐齐上了身。玄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君夜淡淡瞥她一眼道:“以后熟悉了,你也可以这样穿。”
玄鸟一听,便释然了,第一次做人,穿好衣服她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君夜头大的跟在后面,果不其然,刚下台阶她便被衣摆绊住,整个人往前扑去,这一下吓得她什么都忘记,只剩本能的紧紧闭上眼,眼看就要摔在地上,身子突然一轻,鼻端传来熟悉的味道,玄鸟睁开眼,是师父接住了她,清冷的面上一层薄薄怒气:“学艺不精,今日便罚你在殿中禁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