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王公停下来,西王母望着他,沧然泪下不能自已,东王公目光淡漠并无言语,西王母抬起泪眼:“师兄如今,连一句话也不肯与我说了么?”
东王公终于转头与她道:“这么些年,师妹你真心悔过了吗?”西王母倏地一惊,抬起头连眼泪也止住了,东王公缓缓移开目光看向远方飘渺处,淡淡道:“放下执念,我与师妹之间要说的话,在玄女身死那日,便已说完了。”
西王母顿住,眼看着东王公决然远去,再不回头,等了几千年,等来的只是这样一句,要她放下执念。
青丘一行人出了太徽殿,白玖拉着白若的手说:“妹妹,我和厌离都对不起你,我这便去找太上老君要九转还魂丹,君夜上神一定还有救的。”
白若黯然道:“仙翁说了,师父他是三魂走失,金丹没有用,必须得想办法把三魂找回来才行,如今却还没想到法子。”
白玖思索一阵,又道:“青丘也有不少能人异士,我与父亲回到青丘便立刻想办法,你放心,上神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的!”白若点点头,心里安定不少,白玖关切说要送她回玄天殿,被狐帝拦住了:“你还是快跟我回青丘想法子吧。”白玖还想说什么,被狐帝拉走了。
白若怀着一腔心事独自往回走,初时还偶遇三两仙人,都在议论今日东王公出关之事,白若无心理会,只埋头急走,渐渐的周围安静下来,走着走着她甫一抬头,发现前面那处天清地平,日晶月明,是她从未到过的所在,难道自己迷路了?她再往前走几步,忽地梵音四起,祥云腾腾,一只仙鹤飞来停在她身边,化做一剑眉星目的青衫男子,白若惊讶不已,连连后退,那鹤童却笑着对她一伸手道:“仙子,我们尊上有请。”
“尊上?东王公?”白若瞪大了双眼,鹤童笑着一点头,引着她朝前走去。
前方梵音袅袅,灵风飘飘,有一仙人天姿卓然,超凌三界,白若走上前去见礼道:“尊上。”东王公闻言回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饱含悲悯,至深至厚,白若一震,天真问道:“不知尊上唤小仙前来是为何事?”
东王公神色一恍,怅然开口道;“若儿……”白若立时怔在当场,不知这声若儿是从何说起,东王公看着她,目光中怜爱有加,和蔼与她道:“你且伸手来。”白若依言怔怔的将手递了过去,东王公曲指搭上她脉门,片刻后嘴角逸出一缕轻叹,这世上有些事,便是连神明也无法避免的。
白若心惊胆战的看着东王公,不知他这声叹息又是为何,难道自己之前泡恶鬼池泡出问题来了?糟糕,万一自己也有事的话,那谁来照顾师父啊!正在胡思乱想间,东王公又道:“若儿,把忘归给我看看。”白若犹豫着想了想,这东王公地位尊贵,应该不会图她一把匕首吧?不过就算他要抢走忘归,自己也没办法抵挡啊,这样想着,她有些无奈的把忘归递了过去,一边抬头飞快的瞄了东王公一眼,东王公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朝她安抚的笑笑,白若连忙低下头去。
东王公接过忘归,手指抚上刀身,神态沉迷,眉梢眼角含着几许痴和悔,轻轻念出那两个字:“任姒……”
白若看看他,又看看忘归,不解的问道:“尊上,仙翁说这是一位上古大神的闺名,莫非尊上认识?”
东王公将目光从忘归上移开,灼灼落在她身上,忽然开口道:“若儿,这是你母亲当年的随身之物。”
“啊?”白若愣了愣:“任姒……原来是我母亲的闺名?”东王公点点头,白若悟了悟,突然又道:“不对啊?那方才我父亲为何不对我提起?啊不,不对!仙翁不是说,这是一位上古大神的东西吗?”
东王公温和与她道:“所以啊,若儿不是狐帝的女儿。”
“嘶——,”白若倒吸一口凉气;“我、我不是狐帝的女儿?!”东王公再次点点头,白若又再悟了悟,突然,她猛地看向东王公,天呐!原来她的母亲狐后竟与东王公?!难怪哥哥与姐姐一直待在青丘长大,而她却要在外历尽劫难,成年后才回到青丘!想到这,她不知该同情自己好还是同情狐帝好。
而东王公从她一波三折的神色中看出了端倪,无奈苦笑道:“错了错了,任姒是你母亲,却不是狐后,是以,你也并非狐帝夫妇所出。”说着顿了顿才道:“任姒,是九天玄女的闺名,你便是她的女儿,而我,”东王公有些紧张,朝她缓缓一笑道:“是你父亲。”
东王公此番话不啻为晴天一道霹雳,白若被劈得面上涨红,连呼吸也忘了,半晌后方才喘过一口气来,东王公知她一时半会很难转过弯来,于是温言提醒道:“你忘了自己的真身了么?与你母亲一模一样,你母亲当年也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一只玄色凤凰。”说着慈爱将她一望;“你再看这个。”东王公将手上的忘归往旁边扔去,“嗖”一声,那忘归竟直直没入一块巨石中,只露出刀柄在外面,东王公示意鹤童上前,鹤童会意,走过去握住忘归,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撼动其分毫,东王公又转向白若道:“若儿,你去一试便知。”
白若看看他俩,半信半疑走上前去,握住刀柄一发力,忘归应声而出。白若握着那把忘归,回想了往日种种,终是艰难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可是……白若斯斯艾艾问道:“为何你现在才来寻我?”
东王公唇边噙了丝苦笑,不得已将往事和盘托出:“当年我与你母亲相恋时,她曾将这把忘归赠与我作信物,后来她应劫要去凡间封印凶兽狍鴞,因算出自己将身死魂灭,便来找我拿回忘归,并要我忘了她,那时我以为她移情别恋,是以怒而绝交,闭关不出。哪知当时她已怀了你,为保住血脉,她将仙胎凝成精丹埋于蟠桃树下,后来这桃树结出的唯一一颗仙桃被狐后吃下去,这才有了你。那日你在魔界现出真身时,正是我出关之日,那一声凤鸣,我恍然以为是玄女再世,方才为你一把脉,才知……若儿,为父这些年,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
东王公特意隐去了西王母对玄女做过的事情,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活在上一代的恩怨中。
白若听得目瞪口呆,她这一生,还真是跌宕起伏得很呐,东王公暖暖将她望着,目光中饱含期待,白若看得明白,想了想,良久,方低头怯怯唤了声:“父亲……”
东王公喜难自抑,满足的一声谓叹,揽她入怀,怜惜道:“若儿,苦了你了……”白若也伸出手去,抱住父亲,心里突然一阵饕足,好似被一阵温柔的春风抚慰过心灵,这便是血缘至亲了。
这时,白若想起师父来,她在东王公怀里抬起头来问道:“父亲,你知道我师父的情况吧?你有没有办法救他?”
东王公沉吟片刻道:“我记得上古异荒经中曾记载,世上有一种鸟名叫桂芳鸟,此鸟能为仙家聚魂,书中这样写到:桂芳鸟鸣,魂魄成形——”
不等东王公说完,白若便迫不及待的问:“那桂芳鸟在哪?我马上去找!”
“你稍安勿躁,”东王公说:“上古时期倒是有一只,却被那三足金乌给吃了,据我所知,仙界这么多年似乎也没人见过桂芳鸟的踪迹。”
人生最怕的便是给了人希望又将其夺去,白若一听这话,当场便要落下泪来,东王公忙又安慰道:“若儿乖,先别急,仙界没有,我们可以去凡间找找看,这神鸟不一定只在仙界才能活的啊!”
白若勉强忍了眼泪,哽咽道:“可是天下之大,要去哪里找啊?”
东王公沉吟一阵,忽地想起来:“仙翁那有一面通天镜,此镜可观凡尘之事,为父这便去借来一试,或许能从那里找到桂芳鸟。”
白若一听,喜不自盛,立刻便同东王公一起,赶去了揽仙府。
南极仙翁正在与童子讲道,见东王公与白若一起进来,喜孜孜迎上去:“恭喜尊上认回爱女。”东王公但笑不语。
白若突然反应过来:“仙翁?原来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世?你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
仙翁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哈哈笑道;“当年你母亲曾拜在我门下学艺,所以这件事仙翁我由头到尾都知道,只是天机不可泄露,看破不可说破啊!”
白若大叫;“仙翁瞒得我好苦,害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颗桃核,好不容易变成玄鸟了,还整天被那班神兽欺负,嘲笑我又黑又丑!”
东王公一听,面上仍然笑得温和;“若儿不要生气,毕竟那都是过去了,”顿了顿却咬牙道:“不过若儿可以将欺负过你的神兽都告诉为父,让为父去教它们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