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烨和周泮安从治疗室出去后却没有去休息区等着。
而是转头去到前台。
周泮安对着前台的护工说:“老师让我去给他拿点资料,麻烦帮我找一下档案室的钥匙。”
“哦好的,给你。”前台的护工找到钥匙递给他。
周泮安接过钥匙说:“谢谢。”
室内到处都是摄像头,姚烨不好跟着周泮安,于是坐在治疗室外面的座椅上。
周泮安拿了钥匙泰然自若地开了档案室的门。
姚烨在座椅上四处打量着咨询会所的内部装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治疗室内没有动静。
可是周泮安也没有从档案室之中出来。
安静,太安静了。
越是这么安静,姚烨越要崩溃。
可面上还要保持着若无其事。
一边害怕路然和顾教授突然出来,发现周泮安偷偷溜进档案室。
另一边又回想到刚才给周泮安钥匙的护工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表情,此时被姚烨无限放大。
自己吓唬自己实在是太难受了。
姚烨实在是后悔答应和路然一起干这事了。
他比真正做贼,在档案室翻找资料的周泮安还心虚。
比在正主顾教授面前装病的路然还紧张。
姚烨偷偷呼出一口气,平复一下心跳。
忽然手机连着震动了很多下。
姚烨拿出来手机打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又立刻恢复了神态。
装着玩手机划了几下手机,又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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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室内。
顾教授觉得路然很有意思,问道:“那你又是为什么非要见我呢?”
路然说:“听说顾教授懂得很多,所以想要来寻求一下帮助。对于我来说,相比治疗好心理问题,不留一点阴影,我更愿治不好。难道我心中不再有阴影,就代表我没做过这些事情了吗?做过了就是做了,痕迹会永远存在的。”
顾教授笑着说:“我觉得你的烦恼或许与这件事无关了。”
路然说:“的确,这件事只是个引子。”
顾教授坐直身子,整理了一下白大褂说:“请你先说一说吧。”
路然深吸一口气说:“我看了很多书,明白了很多道理,可是我看的书越多,明白的道理越多,我越糊涂。箭射出去就要落在靶子上,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如果坏人得不到惩罚,那我是不是该被惩罚呢?”
顾教授说:“所以?”
路然说:“所以我如果为了让坏人得到惩罚,而去做了不好的事,那这又怎么算呢?”
顾教授道:“时势比人强,不可避免。”
路然说:“可要是我一时犹豫,没继续做呢?”
顾教授说:“既然你今天坐在了这里,想必你已经有了答案吧。那我就给你讲一个我的故事。”
路然点点头,安静等着听故事。
顾教授开始讲:“年轻的时候我很喜欢辩论,于是上大学的时候我参加了辩论社团。开始的时候我参加社团组织的小型比赛,成绩不错,后来慢慢的在系里比,在学校里比,我成了我们学校的辩论冠军。”
“无论是语速还是观点的犀利程度,没人能赢过我。我很自豪于我的辩论风格。”
“后来我第一次代表学校和外校比赛,那次我尝到了失败。对手温文尔雅,不动如山,却三言两语把我辩论的哑口无言。赛后我极为沮丧,甚至不知道我输在了哪里。”
“后来我去请教老师,我的辩论带队老师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是历史系教授,是个博古通今,通晓内外的人。不仅如此,在讲起来历史上的数学家物理学家的时候能侃侃而谈,推理起理科的公式能信手拈来。”
“老师告诉我,我之前的辩论方式是斗争,是相对立的,通过主动出击来取得胜利。可对手不同,他恰好是以万变应不变,以不变应万变。”
“我听完老师这么说就糊涂了。变是什么?不变又是什么?我要是再遇上该怎么做呢?老师却说,这需要我自己体会,谁都不能说明白。”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参加一次辩论比赛。而老师的话使我对这个思维方式产生了好奇,我开始研究这门学问。”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变与不变是互相依存的,但同时又是互相转化的。想要明白什么时候变什么时候不变,就要搞清楚,你是要依存,还是要转化,或者是要斗争。”
路然问:“这些和我的疑问又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的,这个思想非常深奥。变与不变,该如何去做,充斥在我们每一个行动之中。自古以来我们崇尚天地,认为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小天地,外面是大天地。每个人都是在变化的,天地也是在变化的,但是对于每一个小天地来说,大天地又是不变的。”
“所以,世界上充满了变与不变。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不开,停不下。”
路然听了之后久久沉默。
顾教授继续说:“好与坏也是相互转化的,有了变化,世界才会存在。由此可知,当你想要追求一件事,你就要先反着来。”
顾教授看了看窗台的花,说:“想要养活一盆花,就要先养死几盆花。想要正确,就要先犯错。想要成功就要先失败。”
路然疑问:“那我们就没有过第一次就成功的经历吗?难道所有的事情都经历过失败?”
顾教授说:“在这个思想看来是这样的。即使是你完全成功的事情,也是先人替你尝试过失败的。那么现在和你的疑问不是也就不谋而合了吗?”
路然又开始沉默。
说到现在她好像要明白了。
教授的第一句话似乎就写出答案了:“时势比人强。”
可是刚开始自己没有听懂。
绕了这么大一圈,好像是悟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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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烨焦急地等待,终于,档案室的门先打开了。
周泮安从里面出来了。
姚烨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去了。
周泮安回到前台,把钥匙还给了护工,随口问道:“老师最近两年的档案钥匙在谁那啊?”
护工说:“最近两年的钥匙在顾教授自己那里,顾教授让周医生拿资料吗?那我没有钥匙的。”
“哦,没事,可能老师一时之间忘了给我吧。老师还在忙,就不打扰他了。”
护工点点头,周泮安回到了姚烨的身边。
两人装若无意地聊了几句天。
终于,路然和顾教授从治疗室中出来了。
几番感谢告辞之后路然和姚烨离开了。
周泮安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周泮安说:“张步仁之前的治疗记录我已经拍下来发给姚烨了。最近两年的档案没有拿到手,那些资料在我老师手中,我会想办法拿到的。”
姚烨阻拦道:“不用了,这些就够了。再做下去你会被你老师发现的。”
周泮安轻松地说:“没关系。即使老师发现了也不会报警把我抓起来的,我了解老师的为人。”
他虽然语气轻松,但眼神格外的坚定,姚烨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劝阻他。
从诊疗室出来之后一直沉默的路然却说:“多谢你。”
周泮安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姚烨和路然离开了。
周泮安看着姚烨驾驶车子离去的方向,松了松领口的领带,转身进了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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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的路然忽然像变了一个人。
姚烨翻看周泮安给他拍来的那些记录,路然也似乎不感兴趣,跑回房间,打开电脑不知道干什么。
姚烨也不知道路然到底和那个顾教授说了什么,只能暂时先不管她,整理起来所有的证据。
这些治疗档案时间比较久远了,姚烨整理得头昏脑胀。
终于被姚烨发现了许多破绽。
从前的张步仁像是解一道很难得数学题,姚烨他们毫无头绪,无从下手。
而现在,姚烨提前拿到了答案,他们就可以反推着解题了。
姚烨兴奋的把资料传给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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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室内。
顾教授还坐在椅子上,像是等什么人。
过了一会,周泮安敲了敲门,进来了。
顾教授看着去而复返的周泮安笑了笑。
“老师,你怎么笑得这么吓人啊。”周泮安坐下来开玩笑说。
顾教授说:“吓人?我觉得你可不怕我。你刚才做什么了,说实话吧。”
反正外面都有监控,周泮安撒谎也没意义,无所谓地说:“参观了一下老师的档案室。”
似乎是周泮安不认真的态度激怒了顾教授。
顾教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做医生的最基本准则不是医术如何,而是坚守职业道德。随意翻看病人资料,你还有没有一些行事底线了!幸亏要紧的资料我都额外放了起来,不然你可就闯大祸了!”
周泮安听着教训垂下头,看不清神色。
“老师,可是我……”
顾教授严厉地打断了他,说:“你不用解释了,好好反思一下自己错在哪了。今天就还像从前在学校时候一样,罚你打扫卫生,整个会所都由你来打扫!”
教授说完脱下了白大褂,就离开了。
周泮安惊讶地抬起头。
几秒钟之后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再站起身走到门口时,老师的人影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