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记忆,无论过去多久,只要想起就能疼得人撕心裂肺。
从郁莲秀的病房出来后,蔚蓝坐在车里将那些同韩一美好的开始也包括残忍决绝的结束,通通想了一回。
虽然嘴上一直说着没关系,虽然一直告诫自己已经是该忘记的事,可当手放上方向盘,却颤抖着使不出一点力。
右手边副驾座位上的手机已响了几次,如果还不接,他怕是又要丢下工作全城找她了。
接通还未等对方问出口,蔚蓝先说了话:“韩一,我爱你,我很爱你!”
坐在办公桌前刚签完文件的韩一,本想打电话问问下班后要不要他去家里接她出来吃晚饭,却被她突如其来的告白惊得手足无措。
一个不喜欢把‘爱’挂嘴边的人,可最近能常听她说起。
韩一拿着手机愣在座位上,心里有被示爱后的激动,但他更多的是担心她这突然的转变,遂柔声问:“蔚蓝,你怎么了?”
拭掉眼角的泪,蔚蓝笑着回答说:“就是,忽然发现自己以前没怎么和你说过这三个字,所以今天想多说几次补上。”
眸光冰冷,手指在桌上轻叩,一分钟后韩一拿上车钥匙疾步走出办公室乘电梯下到停车场,一路电话未挂断仍听她絮絮闲聊。
开车回家,找遍所有房间,他没发现她的身影。害怕四年前残忍分别的画面再次重新上演,韩一不安问她:“蔚蓝,你在哪儿?”
好在她的答案,让他揪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出门去超市买了点东西,正开车回家,先不说了,晚上见。”
蔚蓝挂断电话,痛快地在车里哭出声,直到眼睛快哭肿时才止住,因为她还要赶到品尚旁边的超市买好东西回家。
等她买完回家开门时,屋里灯火通明,楼下却没有韩一的身影。阿姨仍是上午来了便离开,下午不会在,而她出门已经关了灯。
蔚蓝疑惑着上楼,先打开楼道转角卧室的门,里面一片漆黑但有闻到他身上木质香的味道。
伸手将灯打开看着窗前站着的人,她笑着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什么时候回家的,怎么也不开灯?”
“在你挂断电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回来了,可是你不在。”
屋外寒风吹过略显冰凉的手,被他握在温暖的手掌中,蔚蓝又听到他放柔的声音说:“下次别再和我说那三个字好不好。”
想抬头看看他说此话时的神情,他却固执的不肯转身,她只得不解追问:“为什么?”
“因为我会以为你要离开我.”
蔚蓝把脸贴上他那温暖的后背,承诺:“韩一,我不会再离开,这一辈子都不会。”
凌晨两点,抱着她入睡的韩一拿着手机去了更衣室。
接完电话木然站在镜子前,从知道母亲身患重疾的那天,连续几天做着的心理准备,还是没能让他现在不为此方寸大乱。
是不喜才不肯让他见那最后一面吧?
连永生诀别也是对着她心爱的人,完全忘去了唯一的儿子。
韩一转念又想,也许是母亲太疼太痛苦,不愿他难过才悄悄离去,并不是不喜他。
可无论怎么想,他再无机会向她亲口求证。
卧室里,蔚蓝翻身寻找身后温暖的拥抱时,发现那块早已冰凉。打开床头的小灯,下床寻着更衣室门缝透出的光开门进去,她见韩一站在镜子前。
这一天大家都要如此反常来彰显它的特别吗?
“韩一。”
轻唤出声,他便立马转头回望,然后慢慢走向她,一个拥抱配着一句话,“她走了,此生不会再回。”
蔚蓝心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只是眼角莫名有点湿润,用力仰起头才没让它滑下,“我陪你去医院。”
医院里,那间白天去过的病房,和郁莲秀见最后一面的地方。
白色的布盖在曾经那盛气凌人的身上,病房里韩郁两家的亲人都在,见韩一拉着她出现后悲痛之余也对她的存在颇感好奇。
不想进去,那个人也不愿她进去,蔚蓝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对韩一说:“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说完怕他多想,连忙解释:“韩一,我只是没办法接受一个人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凌晨三点空旷的走廊上安静无一点声响,蔚蓝在房内人群的注视下转身离开,漫无目的又不想呆在这里听着哭声告别声,最后索性乘电梯下楼去到院外花圃,只是因为刚立春没多久的缘故现在还没有幽香传来。
转身回望身后那红的像血色般的医院标志,还有那间病房,连徐鸢站在她身后多久也无察觉。
被对方轻轻地触碰回了神,蔚蓝浅笑着望向徐鸢,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不言,却听到徐鸢轻声问起:“姐,你有恨过吗?不只是那个离开的人,还有我?”
上次吃完饭,徐鸢也这样问过她,其实答案不会与以往不同,哪怕郁莲秀已经过世。
蔚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起了别的小事,“阿鸢,你还记得我们刚来C市的样子吗?”
徐鸢点点头,也追着她的视线望着前方的医院大楼。
“那时真好,年轻有活力做什么都意气风发,不管身后老徐和老苗有多不舍和多担心,都毅然决然离开家的港湾来到这边流浪。若换成现在的我,想来怕是没有那个勇气的,不管你如何说服。”
说着说着,她开始叹气起来,“可是人呢,有她该有的劫数和命运,躲不开逃不掉,就算避开了也会有新的困惑来扰,所以接受时还是得接受。恨也好,不恨也好,立场不同想的东西自然不同。你问我,恨不恨,我很肯定的回答你,恨又不恨。
恨她,在于她伤害了我。不恨她,在于她是韩一的母亲,她做的一切只因自己孩子。但你,我从未恨过,不只因为你是我的亲人,而是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属于我苗蔚蓝该有的命运,你不过是帮我早点认清接受。”
听完蔚蓝的话,徐鸢有一点理解,也有一点不认同,立场难道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不惜以此去伤害别人!
“那你后悔爱他吗?”
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整个身体的温暖都被寒凉占据,蔚蓝怅然着笑了笑:“阿鸢,我现在不后悔。可如果有机会回到那一年,我不会再答应你来C市的要求。”
哪怕结局里有他,哪怕他那么爱她。
三天后郁莲秀的葬礼在一个下着春雨的清晨开始。
一身黑衣撑着伞,行走在白芒一片袅袅薄雾中,待所有人都离去后,蔚蓝站在那块冰冷的石碑前,站了许久。
趁韩一送韩父下山时,她对着葬下的人喃喃轻声说:“虽然你伤害过我,但答应的事不会忘,那件事我不会告诉韩一。你的儿子,我会好好爱他!”
不仅是爱韩一,她更要好好爱自己,因为陪着他的日子还很长。
四月后的一天,韩一从公司下班回家,路过一间花店时选了一束粉绿相间的洋桔梗。不懂花语只是一眼注意到了那清新淡雅的花色,觉得她会喜欢便买回家。
以前他很少送她花,甚至不喜花,可现在每天下班都会去花店带走一束。
将花藏在身后,韩一按了门铃。
两分钟过去,蔚蓝开门问他:“你怎么不自己开?”说完见他将手背在身后,也猜到了今天的礼物,遂笑着去牵他的手,“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韩一笑着把桔梗从身后拿到身前,缓缓递给她,“我感觉现在的自己在和你谈恋爱。”
蔚蓝觉得韩一会有这番感触也应当,因为当年怕她受到困扰俩人交往期间都是偷偷摸摸,她还时常拿这事去笑话他:“韩一,你有没觉得跟我在一起像是在干坏事!”
后来当她愿意与他一起面对风雨时,却已是分手结局。
“许是你没和我办婚礼的缘故,才会整天感慨良多,等那形式办完你多半不会再说这话。”蔚蓝边说着话边转身回了客厅,注意力集中在花上,全然没注意到韩一此刻不悦的神情。
“与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我有心跳加速的感觉。”韩一从她身后圈住,温热的唇缠上她的脖颈,“难道我的人品还让你不足以信吗?”
蔚蓝已经习惯了最近俩月里他上下其手的招数,淡定将自己从怀里挪开,转过身望着他,“信也好不信也罢,韩先生还是先吃饭吧,不然哪有力气干这些体力活。”
猝不及防的开车现场,韩一忍不住笑出声,“我喜欢你的直接明了,所以我会吃很多。不过吃饭前,我想再问问韩太太,婚礼你还想拖到哪一天?”
说到婚礼,韩一想起前几日她爸爸打给他的那通电话,“我女儿现在已经是你韩家的一份子了,是不是婚礼就不想办了?你把我们徐家有放在眼里吗?”
其实不愿现在办婚礼的是蔚蓝而非他。
“证都领了,韩先生着急什么。”蔚蓝摆弄着玻璃瓶里的花轻描淡写地说:“既然你问了数回,那我也得给你个准信,不如就明年初夏如何?”
“为什么要等到明年的初夏?”
“因为那时刚好和你认识七年!”
日复日,年复年,弹指一挥间她与他发生了许多事,相识初夏,也当缘结初夏。
七年不是终点,但会在那天将往事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