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卧室里唯一的亮光是卧室床头上放着的手机。
韩一轻轻收回压在喝醉睡熟后她颈下的手,起床拿着它去了书房。
打来的人是福兰特,“Mis蓝,聚餐的事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带你一起请韩总吃饭,并没有别的意思。”
一起?福兰特用什么身份带她一起发出邀请请他?韩一只后悔刚在饭桌上存了丝善念,没把这事直接问到对方难堪。
还说什么没有别的意思,福兰特确实只有一个意思,那便是想让他在这场感情游戏里率先出局。
“我是韩一。”简短四个字,透露了他所有想让对方知难而退的信息。
福兰特此时正靠着酒店沙发闭目养神,闻声却是不自觉的站起身来,“Mis蓝的手机怎会在你那儿?你把她怎么了?”
显然,对方理解能力没达到他的预期。或者,福兰特还想继续在他面前演一场戏。
眸光冰冷注视着书桌上的相片,韩一耐心解释:“福兰特,现在她在我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电话那端开始没了声音,想来是在组织语言还击。
韩一从未把福兰特当成竞争对手,但也不想她为此困扰,毕竟四年过去谁都没有把握去保证彼此之间还能一往情深。
“如果还是不懂,我可以用更直白的话对你说一遍!”在对方准备好应对之策前,韩一再次冷声说:“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主动找她。”
他希望?
str和星光合作的事,他暂且握着主动权,感情的事他凭什么趾高气昂的要求自己?
福兰特不怒反笑的对着电话质问韩一:“韩总是不是太过自我为是了?Mis蓝,现在不是你的谁。”
可是想到她在他家,睡在他的床上,福兰特只好换一种说法,“OK,就算她是了你的谁,但Mis蓝想和我这个前任老板,现在的普通朋友见面也并不冲突。所以您没有这个权利替她决定,更没权利这样要求我!”
“我是没替她做主的权利,可是我敢保证除了她的亲人外,没人比我更了解她。”福兰特只听得韩一将那些俩人曾经做过的甜蜜往事一件件数了出来,“她不喜欢吵,不喜欢闹,不喜欢一切糖分过高的食物,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好意,很讨厌别人骗她,对自己在乎的人和事足够理智执着。福兰特,你还要我再例举下去吗?”
福兰特一直以为韩一只是执着爱苗蔚蓝这件事,可今天在凰庭楼里俩人说过的话,还是让他对韩一有了新了解:韩一爱她,也仅仅是太过爱她。
“你爱她,那你觉得现在她还需要你的爱吗?”福兰特做着最后的反击,“就凭她想尽办法躲着避着你,韩总便该明白,Mis蓝在逃离你的爱,而非渴望和享受。”
“看来福兰特先生最近对我跟她的交往过程观察得很是仔细,不知道请来跟踪我们的人是哪家?不妨把名片推给我一张,下次我有需要好直接联系,省得在别处花高价钱还竟得到些烦心消息。”品尚公寓的书房,韩一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资料,上面有福兰特的个人信息和str公司的发展历程,其中还有一小份是关于苗蔚蓝。
“你想知道我调查到的烦心消息是哪些吗?”这份文件他已经看了数遍,打开草草翻了两页后对着手机那端等着听到回应的人冷声开口:“福兰特,五年前的深秋,我同她一起去了一次G国,在费格丽酒店门前你有见过我们。”韩一故意将话停在此处,然后漫不经心的等着福兰特着急,果然下一秒对方就问他,“你已经决定了要告诉她,是不是?”
韩一的答案是不会,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告诉她这件事的真相,但他不要福兰特这样以为,遂嗤笑说:“告不告诉她全在您如何选择,若是您不知道怎样选,我倒是可以好心帮个忙替您分析一回。如果蔚蓝醒后,我去告诉他您一直骗她,利用她,您觉得她会怎样想?前任老板,普通朋友这两个身份,以过去我对她的了解,也许都会不复存在。但是这一切始于我止于我,那么她会一直感谢您曾经对她的照顾,当然前提是我上面说的那个条件您得先答应!”
“韩总当真是心狠手辣,无论竞争对手还是对待自己心爱的人,您都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我当真是自愧不如。当初你用收购云乐股份引诱我入局,我也确实如你所料迈进圈套主动找您谈合作,并且知道她和您的关系遂将她送回C市,然后您以与我结束合作为由逼她进星光。您威胁我,那我也可以去告诉她,回来这一切不过是您布了四年的局,您分析一下到时候Mis蓝该怎样想您呢?这一切,难道韩总不比我更心计吗?”
纤长的指敲在咖啡色的书桌木质纹理上,韩一轻笑几声后合上资料,“可结果到底是她自己主动回来,所以您说与不说对我来说不足为惧。心计在感情上面也顶多算是用情至深,福兰特先生接受的西方教育或许不能深刻理解这里面的博大精深。”
双方僵持不下,谁都想对方先妥协,气氛凝滞,无人再有话要说却也都没有挂断。
过了几分钟后韩一还是先于福兰特出了声:“其实我是诚心实意想与str合作,更何况项目进展到现在我们双方都是满意的。可对她,我不会让步,更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就算是用上星光集团去换她一句愿意,我也在所不惜!”
福兰特听完这话,终究明白他与韩一比起来确实不够爱,他舍不得亲手创办的str,更舍不得用青春热血换来的成功只为换回一个她。
韩一的示威逼他自己看清了手里剩下的牌,在惨败前他叫了停,无奈叹息最后缓成一句“好好爱她”收尾。
也许彼此永远记着初识的美好,那么直到分开她对他不会有怨恨厌恶那天,而很久很久以后他仍是她的朋友,她依然会在心底感谢他当年的“好心相助”。
回到卧室,韩一站在床边看了她很久。
看什么呢?熟悉的睡姿,熟悉的场景,有她在的地方统统都是熟悉的记忆。其实她的所有一切他都已足够清楚,除了那颗跳动在她胸腔里的那颗心外。
可是心有不甘,所以他再一次意气用事的自言自语问她:“蔚蓝,你是不是也有点对他动心?是不是他问一句愿意嫁给他吗,你就会立马收下戒指答应?”
因为她会对福兰特那样温柔的笑,仿佛他在她眼里就是唯一。
因为她会陪福兰特去热闹的地方吃饭,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甚至她会在接到福兰特电话时,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饰的去关心。
可她对自己呢?韩一在记忆里找了个遍,却只能找到些零零散散拼凑出来的画面—仅有一次的去逛超市,她和他各推一个车,各逛一个区。
仅有的一场情人节约会,是她用助理的身份送了他一盒心形巧克力,并且周围还站满了旁的无关紧要的人。
仅有的一句情话,还是她喝醉了酒,问他可不可以接吻。
“你为福兰特做的,几乎从没对我做过,为什么到现在我的心由始至终都只有你?你曾经问我喜欢上你,是不是因为性格像我的缘故,苗蔚蓝,你要是真像了我该多好,你要是像我这样痴情又该多好,可你只是你啊!”
夜深了,周围没有一点声音来回应他的话,没想到睡梦中的人竟会忽然轻轻唤着他的名字,“韩一。”
一遍一遍,轻轻柔柔像只羽毛挠着他不安难耐的心,最后终于败给理智,他躺回床上揽过她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人是贪心的,他对她亦是贪心,所以吻怎么够。
当手解开扣子刚触碰到她的皮肤时,却听见她轻声问他,“韩一,你是因为爱我,还是只想解决需要而吻我?”原以为她醉得厉害,不曾想她会清醒看着他的失态,再次确认问:“韩一,是爱吗?”
庆幸此时房间内一片黑暗,除了彼此交缠的呼吸,她看不清他此刻的难受表情。
但是问话总要有答案,韩一想了想反问她:“苗蔚蓝,爱重要吗?反正你已经不爱我了。”说完,分手那天的狠心决绝记忆再次想起,他又苦笑着补充说:“不对,爱你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你,苗蔚蓝从未爱过。”
“那你把一个喝醉且不爱你的人接回家是想做什么?难道真的只是想满足一场生理需要?”
“不然呢,你以为还有其他?”
“韩一,你一点不擅长骗人。”床上的人轻轻笑了起来,韩一不知道她到底醉没醉,准备伸手去开床头的小台灯,结果让她阻止,“你可以当我醉了,明早醒后我会什么都不记得。”
爱情游戏开始,规则,他说了算,“好,我答应你。”
第二章:关于叶澜心
都说,分手了便不要再见。
都说,分手了便要体面的不再想念。
可是已分手了一年时间,她为什么还不能把他放下?为什么意外碰见,心仍然会乱了分寸的乱跳?
“澜心。”身边的朋友叫了她一声,“你还有别的东西要买吗?”
手抓着推车,用力紧紧的,叶澜心看着前方站在蔬菜区的两个人,“嗯”了声应答,但脚却一动不动。
原来他也会有烟火气的一面,原来他会陪心爱的人逛超市,原来她从没认识过这样的他。
“韩一,我不介意你的心中有那样一个人,跟我交往可以吗?”
那年的雪铺满了厚厚的一地,从星光追出去的时候,白得晃眼,晃到眼睛睁不开泪一颗颗往下掉,而他就停在她面前垂着手无动于衷,任它滴落在白茫茫里消失不见。
第几次告白?又是第几次被拒?怪不得连从小疼她的丁遥,都说她是撞破了头都不知转身的笨蛋。
但她算不算傻人有傻福?第二年雪化的时候,她终于等来了他的松口,“澜心,我真的能把苗蔚蓝忘掉吗?”
那个人的名字已经许久没听谁提起过,久到她误以为苗蔚蓝不会再回,所以相比韩一的黯然神伤,她却是高兴得无以复加,不过面上还是像拍戏一样拿捏着遗憾难过。
“韩一,不去试试,怎么会知道。”
“如果试了,依然忘不掉,我会伤害另一个人。”
话音落下是韩一摇着头的无奈苦笑,但这恰巧是她盼了多年等到的唯一希望,下一瞬她便毫不犹豫上前抱住了他,“韩一,给自己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我们试着在一起吧。”
抱住他的手第一次没被无情扯开,她的卑微请求,他第一次没说拒绝,可也没说愿意,只是她从那天以后打电话约他吃饭,就算来不了时他也会发条微信给她几个字的解释。
渐渐的时间长了,她跟他的距离总算又拉近了一步,近到两个手背有了相互触碰的可能,而她非但不知足还愈加变得贪心,渴望有天他的手心能紧紧握着她的手,也只紧握着她的手。
叶澜心这么想着,隔天一早,她便跑去看望了他的母亲郁莲秀。
郁莲秀很喜欢她,常夸她是个可以陪在韩一身边的贤内助,常说要撮合她俩在一起直至结婚。
特意一夜没睡,刻意在雨后的秋夜里穿得单薄,并在脑袋昏昏沉沉有了感冒迹象的时候来看了他的母亲,自然最后达到了理想的结果—她因为感冒发烧晕倒在了他母亲的病房。
睁眼的时候看到自己心仪的人是件幸福的事,以至于她幸福得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
“澜心,生病了为什么不说?”
不仅真实发生,他坐在她的病床前,语气里还带了点点关心问她。
“韩一,对不起。”这句话是真的道歉,道歉她在这段求来的感情里用了心计。
韩一听完后只是静静看着她,那仿佛洞察一切的锐利目光让她心微微一紧,不得不偏过头看向窗外萧索的景。
“澜心,以后不要这样做。”
还是被看出来了,可她的演技都是跟着他学的,又怎么会看不出。
“你开始讨厌我了吗?”
以前是不喜欢现在是讨厌,竟管如此,他的心里总算有一点痕迹属于她。
但他却对她说:“澜心,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们订婚吧。”
明知是阻止她继续犯傻的好意举动,明知他对她还没有到爱,可她仍是不知悔改的点了头。因为自以为是的相信了时间,相信已过了四年,那个人不会再回C市!
从头到尾都是自欺欺人的美梦,最后当那个人回来后他便迫不及待将梦戳破。
原来无论过去多久,韩一仍有能力让她瞬间想起那段苦苦追着他跑的记忆。
“有看到认识的人吗?”身边的人再次压低声音问她。
可是她跟韩一岂止是认识,可现在看来又仅仅是浅显的认识,所以她停下来看什么呢?
看他和苗蔚蓝婚后的幸福生活,还是自我折磨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现在过得一团糟的样子?
“阿遥,我跟他之间已经是过去了,为什么心还会感到有些难过?为什么我明明想躲想逃,脚偏不由自主的要站在这里不动?”
高中三年不够,大学几年不够,毕业工作甚至他已经娶了苗蔚蓝,她还在为那个得不到的梦受尽惩罚。
果然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隔着口罩传来一声苦楚叹气,丁遥顺着她忧伤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子靠在一个男子的肩膀,脸上挂着幸福的笑。
轻轻牵住身旁她的手,眼里是疼惜的温柔,“澜心,没关系,难过就让我陪你慢慢去忘记。”陪她慢慢从韩一影子中走出来,陪她慢慢开始习惯有他的生活。
“这个过程很漫长,你何苦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一再否定,一再拒绝,她总爱把他往外推,并且说完就从他手心里抽走了温度,好在她终于肯迈开脚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丁遥跟上去,两个人的衣肩便时有触碰,其实他想对她说:澜心,你不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每个感觉都弥足珍贵,怎会是浪费。
但是她已经够乱,他舍不得。
“澜心,不如中午去我家吧。”他练了一道她喜欢的菜许久,正好找这个机会带她去试试,“我买了好几本烹饪书,你可以随便点菜,我做给你吃。”
听不出惊喜,亦听不出敷衍,她只是望向前方淡淡回他说:“嗯,好。”
“那我们去选点食材。”
只是前行的脚步又让一声“澜心,好久不见”抓住。
丁遥望着跟前同她打招呼的人,的确比电视上看到的更气宇不凡,而韩一身旁的那个女子也确实跟他足够般配。但这些都不及她的一举一动重要,重新去牵她的手,尽管会有被当众甩开的可能,丁遥仍转过头贴近她轻柔问:“澜心,要给你们点时间吗?”
等待格外难熬,哪怕只过了几秒钟,依然像度日如年,好在最后她对他说:“阿遥,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