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场地在清溪镇的另一处，公路不通司机只好在入镇街口让她们下了车。
蔚蓝抱着手里的道具服小心翼翼走过溪水流经的石头桥，青山绿水雾气萦绕包围下的清溪镇便映入眼帘。
寒冬时节古镇已无农人在地里忙活，只有缕缕青烟从烟囱里弥散开来，宁静安逸的田园生活，远离城市的喧嚣能在此处住上两天，想来该是一个不错的消遣。
跟着定位，路过一处田埂沿着山路下到清溪河边，工作人员已搭好了外景棚，此刻摄影师在调试着机器寻找合适的拍摄角度，除了主角杨歌雅不在，其余在场人员都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把手里的物件小心放到临时搭建的化妆间，蔚蓝准备呆在棚里守着，小美见她无精打采以为是坐车不适，想邀她一起去溪边瞧瞧。
坐在塑料椅子上，蔚蓝摆手拒绝了许美的好意，因为感冒的原因，“今天真不想动了，等会儿说不定还要跑前跑后，我还是留着体力为好。”
后面发生的事也证明了她这个顾虑确实不是小人之心。
许美见蔚蓝无意去逛，也从别处端来凳子挨着坐下，把化妆包放腿上后轻声问她：“蔚蓝，一直忘了问你，那些年你都去了哪儿？”
许美其实在来的路上一直都想问，只是苦于该以何种表达方式开启这个话题。
“去了一个很暖和的地方。”那里常年如春不会像C市灰暗阴冷，如果不是福兰特让她回来，那里将是她此生流浪的终点站。
“还回去吗？”
双手托腮往着眼前蜿蜒的清溪河，不知它哪里是尽头哪里又是源头，如同许美此刻问她的问题。
在许美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时，一声话语却悠悠传来：“也许会回吧。”
不过时光，不过岁月，不过转眼一瞬，忍一忍也就明年，那时的自己会做什么决定，现在蔚蓝不敢断定。
“就那么想离开C市吗？”就那么想离开他去到别人的怀抱？
韩一站在苗蔚蓝身后，目光所及之处瞧不见她此时说话的神情，只是语气里带着笑意的愉悦想来应该不差，尽管如此他仍是问了出口。
“想！”内心深处一直记着的答案，哪怕被他突然出现打乱依旧铭记于心。木讷地转身望向他冰凉又略显忧伤的眼眸，蔚蓝脸上刚扬起的笑容也随着他的问话消于沉静。
“哦，可怎么办好呢，上次Linda给你签的合同期限是十年！”韩一走近，俯身贴在蔚蓝的耳边冷厉而轻柔地问她：“所以你想要违约吗？”
韩一的腹黑蔚蓝早已领教，记得那时还是他的助理，因为受不了他的“压迫”想着揭竿起义，却不想掉进了他早已布好的陷阱。
把超市里随处能买的普通彩色陶瓷盘买回家，让小金假装无意向她透露那盘子是大师级的艺术品，然后她信了小金的话，在一次日常使用中不小心打碎了一个，韩一便以此让她赚积分赔盘子，要知道在打碎盘子的后一天刚好是她辞职申请满一个月的时候。
就算真的要违约，想必不会让她轻易赔钱了事，他有污点前例为什么她在签合同时没有多留一点心！
“难得今天我亲自来现场监工，你别想着偷懒，要违约还是履行合同下班后再来找我谈。”韩一说完又被摄像请去了拍摄棚里。
蔚蓝回忆着前几日他在路边的残忍，眼下这番话语和动作让她大惑不解：韩一究竟是想闹哪出？
想得出神，谁知又让许美的说话声搅得更乱。
“老板已经多年未来星光娱乐，出外景监工更是从未有过，蔚蓝，其实他的心意一直没变。”这是许美在杨歌雅来现场时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要在她脑袋已乱成浆糊时还来给她乱上添乱，他的心意没变又能改变什么？
自顾自想着心事，杨歌雅叫了她几声没听见，当刘签过来把自己推一把后蔚蓝才愣着看向生气的人问：“杨小姐需要什么？”
杨歌雅当着韩一的面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笑容灿烂的指着溪边空地说：“苗助理，你拿着打光板站在溪里边，待会拍摄不用打光需要飘逸感觉的时候，你再用它给纱裙轻轻扇一点风，听懂了吗？”
蔚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眼那湿滑的石头水边，如果她脚下不注意很可能会踩进寒冷刺骨的水流中。
没时间给她想着如何踩点杨歌雅喊了开始。
站在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上，刘签说这是摄像师认为她拿打光板最合适的角度。
当杨歌雅第一套服装结束，她小心的踩着石头准备往回走，刘签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扶着杨歌雅的手却在这时用力向她一拐，然后她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跌进了流动平缓的清溪中。
“蔚蓝，你有没有受伤？！”
场地的工作人员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狼狈，却无人上前帮忙。
许美见她摔倒在不平坦的石头上，不顾脚下冰冷的溪水跑着过来拉她起身。人情冷暖在光鲜亮丽的娱乐圈她见惯不怪，只是大冬天让人看透一回，难免感叹人心薄凉。
全身上下都湿了透，除了冷到不自觉打哆嗦外她没感觉到背后被石头撞淤青的疼，羽绒服进了水一层一层往内衣里渗，而裤子早已湿透冻僵了腿脚。
“我没事。”
蔚蓝说完看向韩一站立的方向，而他刚好快步向她走来。
“苗蔚蓝，跟我回市区！”韩一脱掉身上的灰色大衣披在她肩上，虽然于事无补，但她还是有一秒感动。
“不用了，反正湿了透，与其两个人都感冒，倒不如我一个人受着就好。”
她没那好心，反正生着病，可对他却狠不了心。
把灰色大衣递回他手上，韩一并没有伸手来接，只对她说：“你总是不分场合的在逞强。”
逞强？原来她的好心还可以这么称谓，那便不还了罢！
当着众人看热闹的视线，蔚蓝又将大衣披在了肩上。谁知动作刚结束，韩一便拉着她手腕走到杨歌雅面前，“既然不用助理，就不要时常找崔总监抱怨，公司的资源被你浪费得还嫌少吗？如果不是你叔父整日在我耳边念叨，说你喜欢表演，杨歌雅论你现在这德行，除了星光，谁愿意花钱找资源供你！”
“韩总的教训，歌雅记住了。”
好在他硬朗的背替她挡住了杨歌雅的审视，但蔚蓝想：她往后的日子败他所赐该会更难过了。
“我送你回去换身衣服。”
韩一说她不分地点逞强，而他又何尝不是不分场合对她关心备至。
明明那一晚已经说定了结局。
提醒他吗？可是今天已经够可怜了，所以她问：“小美怎么办？”
蔚蓝看着湿了鞋的许美愧疚不已，许美却微笑着把她往韩一身边推了推，“快走吧，我不过湿了一小处，不碍事。”
她何其荣幸得了许美友情的照顾，在多年前也在多年后。
周身的寒意并没有因为一件外套变得足够温暖，反而把仅有的温度也浸染成寒。
韩一交代完事情后带着她朝村口走去，还未走一半她又被他停下的脚步拦在了路中央。
“苗蔚蓝，你是怕踩死蚂蚁吗？走那么慢，是想把自己冻死再把我也冻成雪糕？”
一条仅容得下一人行的乡间泥路，他走在前头控制着速度，现在来怪她拖慢了脚步，不讲道理和长相确实无关。
好不容易走暖和的身体，被韩一拦下后又开始打起哆嗦，“那让我走前头好了。”
“算了，来我背你。”他说完也没问她愿不愿意，便直接把她拉上了背。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动作，他的一切都是她眼中的熟悉，可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有点担心。
在穿过一片农田即将走过石头桥时，蔚蓝带着毫无温度的语调问他：“韩一，你还喜欢我吗？”
如果不再喜欢，就不要再来对她示好。如果不再喜欢，那么请别让她有回忆过去的机会，因为哪怕回来，也不代表要重新开始。
但如果喜欢……
“没有喜欢！”
肯定的语气，她信以为真，安心的在心里默回了句：“嗯，不喜欢就好。”
两人不说话，周围只有潺潺水声，不知是哪种水鸟，站在路旁的枯枝上叽喳嚷叫，抬头寻声望去，它们已展翅远飞。
“我和叶澜心取消了订婚。”在她沉默专心看路时，韩一主动和她找话聊。
“嗯，徐鸢有和我说。”其实是他母亲告诉得她。
她的风轻云淡不想谈，也让韩一不再无话找话，以前聊天是什么样，原来以前能缠着他说一宿的话。
穿过石头桥，上次那辆吓到她的车停在路口边。
“进去把湿衣服脱掉，我去后备箱找一下毯子。”
韩一把空调打开后没再管她，一个人去了后面翻找东西。
蔚蓝坐在后座脱掉了外套迟迟没脱里面的衣服，虽然和他有过亲密接触，但现在的关系，她不觉得这样是理所应当能做的事。
韩一尽量克制了自己想发火的情绪，可她那扭捏磨蹭的样子还是让他大动肝火，“我找东西的时候没习惯东张西望，你要是想半夜发烧进医院或是想让我来替你脱，那你大可以再撑一会儿，反正只有两小时路程！”
其实窗外渐渐昏暗，她有点想得太多。
疲惫一天伴着车里舒缓的音乐，奈何她再精神抖擞也抵不住困意的滋扰，换了件他的衬衣裹着暖和的毯子蜷缩在后座靠窗，闭上眼不过一分钟便沉沉入了梦。
梦里，那年艳阳风轻的初夏，星光品尚的公寓里她穿着印花长裙第一次见着他。
“蔚蓝，如果我不只是想要一个吻，你会不会恨我？”
“过不去了，苗蔚蓝，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
“那我要怎样做，你才能喜欢我答应嫁给我？”
只一个带着回忆的梦就能把她折磨到心痛难忍，眼角湿润，果真是年纪大了经不住事了吗？
“为什么哭？”
车停了，韩一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旁，在她转醒下一秒便翻身靠近，那木质香味的气息便轻轻扑在蔚蓝的脸上。
睁眼还未看清眼前的环境，蔚蓝急忙从毯子里抽出手准备抹去眼角的水迹，却被他一把抓住用力扣在座椅上，“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为什么要想着回G国去？苗蔚蓝，你身上到底有多少能说不愿说的谎言？”
韩一的问题让她怀疑是否说了不该说的梦话。若真说了，说的是哪一字哪一句哪一段，脑海里没半点印象。
“之所以问你是否喜欢我，是因为今天你反常出现在了拍摄现场，带我离开还脱外套给我避寒！韩一，你让我产生了还喜欢我的错觉！”
她害怕那个错觉，害怕与他有关的东西。
“如果不是错觉，我依旧喜欢你，你相信吗？”
品尚车库的灯光永远是那么明亮，亮到黑色车窗也未能将她脸上的逃避神情掩盖住。
“苗蔚蓝，你回答我啊！相信还是不相信，两个字三个字的回答要想很久吗？”
蔚蓝的手腕被韩一扣得酸疼，抽不掉甩不开，“所以你是想把六年前的告白再和我说一遍吗？”
说一遍再拒绝一遍，她不想把残忍的角色演得炉火纯青。
可是韩一，答案只会和那年一样，你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