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D市那天C市下起了小雨,徐鸢头一天晚上打电话说开车送她去机场,蔚蓝看了眼机票时间是早上六点半,果断拒绝了对方温暖的送机福利。
飞机降落时不过早上九点,在机场随便吃了点早餐,因为没有通知家里人,只好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打车回家。
买冰激凌躲着吓唬徐鸢的街角,还有经常光顾的那间格调书吧,玻璃门前广告牌上写着徐鸢曾经最爱的买杂志送封面海报,车窗外沿途的风景与记忆重叠熟悉又甚感陌生。
半小时过去,她下车站在自家别墅院子前,透过不高的院墙向里望去,搭了秋千的大树依旧笔直的立在院子左侧,右侧花圃里的花经过寒冬已无多少艳丽,只有院角她亲手种下的那棵寒梅在散着淡淡幽香。
砖墙经过雨水冲刷变得颜色暗淡陈旧,爬满一扇窗户的藤蔓无了踪影,蔚蓝想着该是老徐受不了白日书房也要开灯,便将它们连根除了去。
按下院门密码进去,别墅的棕色大门却迟迟不敢再伸手按下密码。
家,温暖的港湾,在她漂泊孤单时却只敢站在门前无声落泪。
“蔚蓝,是你吗?”
家里做事的李阿姨不知何时提着从超市买完蔬菜的推车站在她身后,蔚蓝很庆幸对方没有直接上前叫住她,不然她脸上的眼泪怕是要让陪了自己十几年的阿姨难过许久吧!
用力擦掉眼泪,挤了个自己满意的笑容,蔚蓝转身上前抱住了问话的人,“李阿姨,蔚蓝好想您做的红烧肉还有啤酒鸭。”
对方身上衣服的香味是熟悉的味道,是带着她日思夜想的家的味道!
李阿姨低头看着怀里瘦了一圈的人,眼角泛起点点泪光嘴角却仍挂着久别重逢的微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想吃什么阿姨都做给你!”跟着李阿姨一起进屋,家还是以前的样子,看一眼就能想起幼时的自己和徐鸢在这里长大的点点滴滴。
时间不久,她只是离开了六年。
“我妈妈在家吗?”
如果记忆没出错,她妈妈老苗这时应该还在睡觉。蔚蓝看着身旁的李阿姨轻声问了话,还未等到答案脚已朝楼上走了去。
李阿姨笑着摇摇头轻叹一声说:“蔚蓝现在也和阿鸢一样性子急了呀!”
“阿姨,对不起。”
李阿姨不忍责怪,连笑着挥手催促她上楼去。
老苗的卧室,蔚蓝轻轻开门进去,内里无太大变化除了把壁纸换成另一种颜色外,其余的都原封未动。
穿过棕色镂空隔断,看到床上睡熟安静的人,她刚收好的情绪又伤心起来,小声低泣生怕惊扰了老苗的好梦,结果还是吵醒了她。
“蔚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苗婷一睁开眼,就见床边贵妃椅上坐着自己的大女儿苗蔚蓝,以为是出现了幻觉,直到自己被她狠狠抱住才知是真实。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提前说一声,我好让李阿姨买点你喜欢的菜做好,再同你老爸去机场接你啊!”
憋在蔚蓝心里数年对家的思念,到此刻也只化成了抱歉,“对不起,妈妈。”
“蔚蓝,不要道歉,因为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苗婷说完轻抚着她剪短的长发再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瘦了不少让本就心疼的人看着更显难过。那段有缘无分的过往伤了两家人,没办法将过去抹掉,不如自动删除,“如果可以,妈妈多希望蔚蓝你能忘掉它。”
它还是他?
蔚蓝很想抱着老苗像往常一样撒娇说:“真能想忘就忘是有多好的福气,可惜我没有怎么办?”
老苗爱她疼她自然能想到好的办法,实在不行老徐人脉那么广总能找到人借一借吧?
但现在她长大了,该知道有许多事情注定是没有办法。
“都是我不好,伤了您和老徐的心,当初没说一声就跑去了国外,那时候应该对我很失望吧!辛苦养大的孩子,最后还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蔚蓝说到最后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
小时候姐俩不管是谁犯错,都是她最先找老苗请罪,那神情模样和现在并无差别,她的妈妈也仍如当年那样温柔慈祥的笑着等她继续“胡编”。
“傻孩子,只要你好,我们就不伤心。那么你现在过得好吗?”
老苗还是那么喜欢直接偏袒她,哪怕知道她会说谎,“我过得很好。”
“那我的大女儿过得幸福吗?”
幸福若是不难的话,她也许还有机会,“我以后会很幸福!”
苗婷听完将蔚蓝再次揽进怀里,无奈苦笑说:“其实逞强的孩子在父母面前讨不到一点好处,往往还会被忽略,蔚蓝何时才能像阿鸢那样让我和你爸操操心呢?因为我们也想被自己女儿需要,想让自己成为子女的强大依靠,可蔚蓝从小就乖到让我心疼啊,又怎会让我担心操心呢!”
蔚蓝刚满月就被亲生父母丢在了福利院门口,后来一岁时遇到了现在的养父母,她很感恩自己拥有的一切也很珍惜,“妈妈,您和爸爸已为我做了很多,反之我连陪着你们到老可能都没法做到,还怎能再不懂事。”
“蔚蓝如果真想这么做不会做不到,我的女儿我知道。”
是啊,她遇事只想后退从未想着主动上前处理,不妨以后改变试试,“好,我努力。”
母女间谈话总是欢笑伴着眼泪,前半分还在哭哭啼啼下分钟欢声笑语便从屋子里传到了楼下,听到蔚蓝回D市就忙从公司回家的徐研杰耳边。
“我的大公主回来,居然瞒着我这个老爸,看来女大不中留这话真不假呀!”徐研杰念叨几句后朝蔚蓝张开了双手,对方也很开心的给了他一个拥抱,“母女两人还在屋子里背着我说悄悄话,我在家里的地位这次是准备降到几级?”
拥抱结束蔚蓝站到爸妈中间笑说:“阿鸢这次还好没回来,要不然老徐的地位只怕要排第五了,现在好歹保了个第四。”
李阿姨上楼听见此话也接着说:“徐先生虽是倒数第一,但换个角度想也是第一,所以您的地位依旧排在首位。”
徐研杰站在一旁双手叉腰假装生气地对徐阿姨厉声说:“小李啊,你就别发言了,本来我觉得排末尾挺好,可你那两字倒数让我是真难受。”
此话一结束屋子里立马响起了笑声,直到吃完午饭蔚蓝脸上仍挂着温馨幸福的笑容,家人给予的温暖冲淡了独自流浪带回的忧伤,她应该早些回家。
入夜,白天阴沉的D市开始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蔚蓝的卧室外刚好是那棵散着寒香的梅花树。
推开玻璃窗,灯光映在那鹅黄色花朵上,细雨便像钻石嵌在花面上熠熠生辉。寒风拂过,一向怕冷的她也兴致不减的趴在窗台上欣赏。
而此时路灯下一辆融进夜色的车停在别墅院外不远处,车里坐着的人正透过昏黄路灯光线盯着二楼窗户出神。
“这次还能在你家找到你,那下次我又该去哪儿找?”
晚上十一点,坐在卧室沙发上深思熟虑许久后,蔚蓝还是决定给韩一打通电话。虽然上次不欢而散后他没有找过她,就连前些天向杨歌雅提出辞职,韩一也没让崔可言来问责过。
鼓起勇气按下已编辑过的通讯录,第一遍电话拨通后迟迟没人接听,第二遍直接响了两声被挂断,耐着性子又拨了几次仍是被他拒接,当她准备最后再试一次时韩一终于接了。
“喂,是我。”
话筒的那一边很吵,歌声人声,蔚蓝不确定自己说的话韩一是否有听清,便重复了一遍。
但很快,吵闹的声音渐渐弱了许多,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换了地方。
“有事吗?”
之前准备好的道歉,在接通那一刻抛进了茫茫夜色里,“韩一,我想辞职。”
“怎么,帮福兰特把星光的合作弄到手就准备走人了?原来在你眼中,星光一直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想?
蔚蓝觉得韩一高估了她,因为过去四年里回星光三个字她连想都不敢想。
“星光不是你让我去的吗?!”至于福兰特的合同,她不知道作何解释。
“我的话在你苗蔚蓝那儿何曾重要过?”
韩一话语里的那丝无可奈何,若是她没听到该多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底气,“韩一,我并不是想和你吵架。”
好在一秒的感性结束,他就恢复了初识时那副生人勿近的语调:“杨歌雅那儿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与我签了十年就算违约是不是该亲自来同我谈!”
其实有什么可谈,但她还是对韩一说:“好,等我过完春节就去找你。”
“苗蔚蓝,你是我的谁?凭什么你要找我,我就必须在那个点答应与你谈呢?怎么,以为我还爱你吗?不好意思我说让你来找我谈的时候没这层含义!”
对方声音冷漠已听不出半分温情,如同他问出那句她是他的谁一样冷进骨髓。
想吵架还是只想对她发脾气,她现在无心无力去猜他的心思,也许他会愿意听一些妥协软弱的话。
“韩一,可不可以放过我,就当我求你?”
可惜韩一提醒她,“苗蔚蓝你最没资格求我!”
相隔万里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怒气,毫无例外这次她又将他气得不轻。
“既然你没时间也不愿见我,那合约的事情我找律师去和你谈?”
好在他沉默了半晌后还是给了她一个选择,“苗蔚蓝,C市这月中旬我有一个合同要谈,如果你帮我把它拿下来,合约的事就此作废,以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如何?”
一纸十年,到头不过两字——作废,提前和到期有何区别呢?
过年前一天,一个日光暖和的午后,蔚蓝的房间门被人敲响。
“蔚蓝,陪妈妈去公园晒晒太阳吧。”
同徐鸢到C市前只要有空就会陪老苗去的地方,是该到那儿瞧瞧的。
许是今日天气好的缘故,原本冷森森的公园小道没走多远便会遇见前来放松的行人。
“明儿就过年了,没想到也有同我和妈妈一样不爱去逛商场超市的人。”蔚蓝挽着老苗胳膊慢慢悠悠说。
“有自己喜欢的人陪着,去哪儿、在哪儿并没多重要。”
她的妈妈是想暗示什么呢?
走累了,寻到一处无人坐的木椅,老苗终于肯让她停下歇歇。
坐在椅子上,蔚蓝将头靠在老苗肩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安逸宁静多想就这样睡去,等再醒来时大家都是幸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