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越晚一点,薛城夜里的温度就往下低得越厉害。
当蔚蓝在韩一入住的酒店旁订了一间房进去时,已是手脚冰凉。
感冒可能是加重了,因为她走起路来有点头重脚轻,呼吸也不顺畅。好在出门时没有忘记带药,不然这会儿难受只能一个人苦苦挨着忍着。
从背包里取出刚在便利店接的热水,再把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打开将热得倒了一些进去后喝了药。
坐在沙发上想缓一缓再去洗漱,可脑袋越来越沉,最后竟然直接睡着了。当她再次睁眼的时候,是有人在用力敲她房间的门。
凌晨一点,这时候谁会来?许美那儿她有打电话过去说清楚,所以蔚蓝忍着晕乎乎的劲直接搬了把椅子去堵门,再把门栓仔细检查了遍。
后来门外没了动静,但是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韩一,我现在头疼的厉害。”蔚蓝靠在卧室通往洗手间的过道上,按着眉心对电话里的人说:“你有什么恩怨情仇要找我清算,能不能安排在明天。”
门外头戴棒球帽,全身捂严实只露一双眼的韩一,再一次敲了敲她的门,“苗蔚蓝,要想我不敲到整层楼的人都出来,你赶紧把门打开。”
话音落下,门从里打开,脸颊微红的人靠在门边有气无力的对他说,“有话赶紧讲,没话赶紧走。”
“你感冒了。”韩一说完见她样子该是有点发烧,关上门后直接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又在自己的额头试了试。有点烫,但状态不算很糟糕,所以他问她:“苗蔚蓝,你有吃药吗?”
走回沙发坐下用手撑着头的人,“嗯”了声便没有了下一句。
韩一卸下脸上的遮挡,走到她跟前的地毯上坐下,把手里买的感冒药放小桌上后仰起头看着她,“头疼的厉害,就要去看医生。”
但她回答说:“韩一,苗蔚蓝没那么脆弱。”
“可我宁愿你脆弱点,至少我还能够有机可乘。”
蔚蓝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却能看见他眼中那浓到化不开的苦楚煎熬,“韩一,你该明白,你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并不是喜欢苗蔚蓝。”
以前想不透的问题,在慢慢了解他的过程中,她终于不会再问他:为什么会喜欢。
“叶澜心不好吗?她甚至可以改变自己去迎合你的喜好。”蔚蓝放柔了语气,继续劝解他:“韩一,伴侣之间该是彼此合拍,而不是彼此相似,因为日复一日见到同一个自己会很累,我不想每天过得压抑喘不过气,你为什么不放下执着换一个想法?”
换一个想法,换一个活法,他何曾不想。
“可是我放下了,你就不在了,以后我无论怎样寻都不会再遇到你。”
心忽然像被人用力狠狠捏着,久久不肯松手,疼到撕心裂肺。
蔚蓝没想过他会这样说,她以为刚在酒店外看到的已是结局,“那你想我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让她的心好过一点。
“后日《帝王》杀青,你可不可以拍几张照片送给我?”
傍晚六点,最后一场杀青大戏在薛城的雨中结束,此时摄影棚外从全国各地赶来的粉丝和媒体早已把片场围了个水泄不通。人多拥挤,好在也让蔚蓝得以隐匿其中,自由走动。
半小时后临时搭建的杀青采访雨棚里,一身明黄英气的韩一和导演说笑着,脸上露出的笑容于她而言,已是多日不曾见过。
手拿相机寻找合适抓拍的角度,奈何喜欢他的粉丝一个个身材高挑完全挡住了视角,最后迫不得已去到支撑雨棚的柱子边,准备趁着人少角度合适离他更近些时拍两张。
正阅着随意拍到的照片效果,许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蔚蓝,我们今晚八点的飞机回去,你订的几点?”
抬头望了眼台子中央,正巧见到韩一往她这方向走来,蔚蓝想了想说:“你们先走,我明天回去。”
许美不解,追问:“你都愿意留下来看老板新剧杀青了,跟我们一起走不好吗?”
“来不同路,回去的时候没必要一起走。”
蔚蓝一心想完成韩一交代的事,他刚好停在了她的视线前方,想来她和他都是希望照片拍出来的效果更好。可是粉丝也如他所想,最后她直接被挤来的人潮推回到左手边的柱子上。但是来得突然并且因为地上湿滑,退后几步想抓住柱子不跌倒,那柱子却朝她倒了过来。
慌乱间是谁在喊她的名字,又是谁把她抱在怀里躺在了地上。
除了他,在这里又有谁会奋不顾身呢?
不过几句简短聊天的谈话声中就能知道她生病感冒,明明三番几次都说了不会有结果,依然对她时刻在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根本不值得他如此付出。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血的味道,他已经为她受了重伤,她却连抬抬手去抱一抱他的勇气都没有。
人群里的惊恐声,叫救护车的呼救声,还有身边许美和小金因为过分害怕而传来的哭泣声,同时在蔚蓝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紧接着现场有几位医护人员先对韩一进行了一些简单急救,然后被快速送到了里薛城不远的一家市医院。
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满脸湿润,站在雨中一直到救护车把他带走,她全程没说一句话。
心慌吗?害怕吗?
她慌极了,怕极了,以至于浑身都在颤抖。
如果韩一有什么事,如果郁莲秀来找她讲道理,如果叶澜心来找她拼命……
那时的她还能如何原谅自己,往后又该如何去面对他?
当她被许美揽着一起赶到医院的时候,韩一已经在急救室做手术了一小时,并且小金一见到她出现便立马拽着她到应急通道。
关上门的狭长通道里空气沉闷,蔚蓝听到了小金带着哭腔和愤怒的质问声:“苗蔚蓝你就是个祸害,你除了给他制造麻烦,你都干了什么?你到底哪里值得他这样?在薛城那次,你到处乱跑,老板连戏都不拍去找你。出道四五年没一次耍大牌的新闻,被你弄得上了头版头条。老板在品尚向你表白心意,你拒绝后他怕你尴尬难处,家不回直接来这边拍戏。上次无意间你碰到了他母亲,老板怕她去找你麻烦,已经许久未往家里主动打过电话,他却给她打电话解释你住在品尚的原因。前几日你和别人相亲,他回C市找你那次,临时没有买到机票,是他下戏一个人开车四个小时赶回去的,可得到是什么?”
憋着眼里的泪,双眼通红,手紧紧拽住淋湿的衣角不发一言,蔚蓝等着小金没说完的话。
“他得到了一顿酒后胃疼入院,得到了你一次又一次狠心的拒绝!”小金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对她哭诉:“原本我没打算要告诉你老板住院的,但是他明明想你来看望,后来你也真的来了。老板虽然假装生气,可我们都知道他内心是欣喜的,所以我跟许美也跟着高兴。苗蔚蓝,你这样残忍对他,他依然肯愿意为了你毫不犹豫去挡那倒下来的柱子。我们都没注意到的地方,是老板对你的在意,但是你却连假装一次的在乎都没有给过他!”
说到最后,那个刚才对她盛气凌人的小金竟坐在楼梯上哽咽起来。
原来她狠心至此。
小金问她都做了什么?
原来她最不想伤人却每天做着伤人的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谁不知道,世上最苍白无力的道歉就是这三个字!”小金狠狠用手擦掉眼泪,看着她厉声说:“苗蔚蓝,你最好祈祷老板他平安无事,否则我们都不会原谅你。可言姐现在正和老板的父母一起赶来这儿了,你该和他们去说对不起而不是我!”
应急通道的门关上后发出嗤唔声,她又被丢在了无人寂静里。
被雨水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倒也不觉得冷,只是依旧忍不住发抖。
迈着沉重步子开门走到急诊室门前,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已离开,只余下许美和几个他身边的员工守在门口,楼道两边是站着的保安。
许是她此刻的样子看着有点失魂落魄,所以许美见到她便抱紧在怀里安慰:“蔚蓝,不关你的事,别想太多,他人那么好,一定会没事的。”
他都已经急救了两个小时,何尝不关她的事呢?
靠在许美温热的肩膀抬眼望着那红亮的灯,她多希望下一秒就会熄掉,然后是他安然无恙的带着那惯有清冷孤傲的语气对她说:“苗蔚蓝,你老是闯祸,我是请你来闯祸的吗?”
可直到两小时过去,那灯依然血红般刺眼未熄。
煎熬漫长的等待,手术在整整历时三个小时后结束。
当韩一被护士推出来时,蔚蓝见到他整个头都裹着纱布,她想走过去瞧一眼确认他没事,却被小金狠狠推到一边差点摔倒,她只好转身去向医生询问情况。
“病人有一点轻微颅内出血,头皮上有8厘米长的外伤创口,检查结果未看出骨裂现象。目前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但确保安全仍需要在监护室观察两天,已继续观察少量的出血有无缓解并且能否自行吸收掉,如果血量不少反增甚至超过三十毫升,那么病人可能会再做手术。”
她只想知道他有没有事,只想他亲口告诉她:我没事。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
年轻医生抬了抬眼镜,回答说:“具体时间我不敢保证,因为毕竟受了重创外加出血,也许麻药过后醒来也说不定,但不会不醒!你们家属不用太过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