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将筒子楼和其他地方分割成了两部分。灯火璀璨的光路似乎有意绕开了这处令它蒙羞的丑陋地方。筒子楼宛如旧时代粗鄙的大脚丫鬟，附庸在亮丽光鲜的都市丽人的阴影里。一切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是，筒子楼这片地界儿的星星比别处的更亮一些。
常三又点了根烟叼在嘴里，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背在脑后，抬头看着夜幕上的星子。翁谈错后几步跟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青年。背心穿在常三身上有些晃荡，翁谈眼尖，在朦胧的路灯光下，仍然看清了常三背上被背心带子遮了大半却调皮跃出的蝴蝶骨。此刻迷蒙的暖光给这对蝴蝶渡了一层橙黄光边，似是要冲破黑暗振翅欲飞。
翁谈想让这对蝴蝶在他嘴畔驻留。
他想吻上去。
常三没有察觉到翁谈的动静，疑惑地回头看了看，见翁谈低着头走路，坏心眼地在他前面停了下来。果不其然，翁谈一头撞上了常三后背。常三故意吃痛地“哎呦哎呦”叫了几声：“想什么呢，走路不看路？”
翁谈愣怔了一下，额头还停留在撞击那一秒温热又带点汗味的触感里。听到常三的问话忙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学校里的事。”学生时代任何事情都可以借由学校这个万能的借口，他暗自庆幸自己学生的身份。
常三果然没再多问，只是挠挠头大大咧咧道：“你们这些学生总爱莫名其妙地多愁善感，想些乱七八糟不着调的东西。书读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翁谈应和地笑着：“是啊。”却在心里悄悄否定。他永远感谢知识的馈赠，让他得以在阴暗的生活里窥得一线光亮。
翁谈自觉绕过了这个话题，他主动开口问道：“三哥，你要带我去哪里吃烧烤？”
常三抠了抠下巴，想了想：“害，我其实就是找个由头把你喊出来而已。我记得每次我从你家走之后你爸都会为难你吧？今天我教训了他一下，这不是怕他会拿你撒气嘛，就叫你出来躲躲。当然了，哥答应的事情哥一定会办到，哥领你去个好地方，那里的东西新鲜又好吃！”
翁谈眼里含着笑看着说得眉飞色舞的青年，语气放得极柔缓：“都听三哥的。”
常三虽然脾气跟个猴子一样，但是在吃喝玩乐方面的眼光倒是颇为独到。他领着翁谈钻进夜市，穿过挤挤攘攘吆喝着卖小饰品的地摊，挤出大妈唾沫横飞砍价的衣服架子，一头扎进尾端升腾着热气的大排档。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一座城市的饮食文化都兴久不衰。老饕小鬄穿行在各色摊位前，寻觅着能满足口腹之欲的食物。
翁谈没来过这里，他跟在常三身后打量着周围。
爆炒小海鲜的摊位前多是一些年轻的小情侣，三三两两拉着小手，女孩子被男孩子的低声耳语招惹到跳脚，嬉笑着拍打男孩子的手臂；手里拎着几个装满蔬菜袋子的年轻妈妈拉着软软糯糯的小孩子，站在鲷鱼烧和章鱼小丸子的摊位前静静盯着摊主熟练地用小勾子把点缀着章鱼和嫩绿葱花的小丸子翻了个身；隔壁飘香十里的臭豆腐也不甘示弱，“呲呲”地油炸声伙同那股独特的味道一起，直抵大脑。
常三带翁谈来的，是大排档略微偏僻点的地方。这里比其他火爆的摊位前嘈杂的声音小了很多，却也另有一番火热景象。
许是地方偏僻的缘故，这家烧烤摊子前面有了不小的一片空地。摊主在空地上零散放了几张折叠小桌和一堆塑料凳子。他们来得有些晚了，仅剩下最角落的一张小桌。常三一看就是老顾客，老远就朝着正在烤架上忙碌的女老板喊：“吕姐！先来四十串！再来两瓶青岛一瓶果粒橙！”
被常三喊作吕姐的中年女子，眼睛还盯着手里的烤串翻面，嘴里却已经大声应道：“好嘞！三儿你今天来得晚了啊！”
常三熟练地凑到烤架旁边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又翻出两套餐具：“害，这不是收租去了嘛。吕姐，一半要辣椒一半不要啊。”
吕姐一抬头看见常三和他身后的翁谈，了然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带小朋友过来的啊。行，等会儿我给你们送过去。”
常三嘿嘿笑道：“谢谢吕姐啦。”
翁谈被常三拽到小桌子前坐下，递给他一个杯子和一套餐具。常三撕开餐具外面的塑料膜，见翁谈不动，挑挑眉：“都来这了，别跟我客气啊。”
翁谈拿起餐具，小心地仿照常三的动作撕开塑料膜：“没有，我只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