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谈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他们二人吃得速度不快，常三饭量又大，以至于吃完后周围的顾客走了大半，只剩下零零散散坐着聊天的和一些买着打包带走的。
吕姐也闲下来，拎了两瓶啤酒和两斤毛豆坐在他们旁边一起喝。
盛夏夜晚微凉的风吹走他们额角的汗珠，应和着冰凉的酒水，浇灭了心头的烦躁。
翁谈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果汁，听着常三和吕姐侃大山，脸上不自觉带了点笑意。
常三不知怎么的把话题转到了翁谈身上：“你今晚去我那儿睡吧？”
翁谈差点被果汁呛到，疑惑地眨眨眼，问道：“为什么呀，三哥？”
常三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今天我去收租，骂了你爹，再加上我拉你出来，你回去肯定得挨揍。”
翁谈低头盯着杯子里橙色的果汁，小幅度摇摇头：“没事的，三哥。”
吕姐听着他二人的话，大概猜出了什么意思，见翁谈低着头，就冲常三挤眉弄眼比划手势，问是不是翁谈在家过得不好，要是不好可以去她家。
常三喝的有点多，看着吕姐朝他挤眼，脑子一时跟不上嘴：“啊？吕姐你是不是累得脸抽筋了？哆嗦啥？”
吕姐：“……”好气哦，这小子怕不是个傻的？
吕姐连白眼都懒得给常三了，干脆把头扭到翁谈这边，一脸正经地问道：“谈谈，你家要是不方便回的话，来吕姐家吧，吕姐家里就吕姐一个人，你上下学也挺方便的。”
翁谈蜷了蜷微凉的指尖，摇摇头：“谢谢吕姐，不过不用了。我家情况虽然乱一些，但我还是能应付过来的。”
吕姐见翁谈态度坚决，只得叹了口气，抬手摸摸翁谈软趴趴的头发：“行吧。要是有什么事你可要和我们说呀，吕姐虽说没什么能耐，但也比你们这些小年轻强点。”
翁谈眯起眼，露出一个极乖巧的笑容：“好啊。”
常三一门心思喝着酒，刚才说着要照顾翁谈的潇洒样子现下全没了，恨不得把自己瘫成一滩放在小桌上。吕姐瞧着常三这副样子，无奈地冲翁谈打趣：“就说这小子靠不住。要真让你去他那里，今天还不知道是你照顾他还是他照顾你。”
翁谈眼睛停在常三喝醉后微微染上红晕的古铜色脸庞，想要伸手去捞常三的身子把他板正：“吕姐，您知道三哥家在哪儿吗？怎么把他送回去啊？”
吕姐起身收拾了一下桌上和旁边地上散落的啤酒瓶，扭头朝烧烤摊子那里喊：“小赵，去，给你三哥的小弟打招呼，让他们送你三哥回去。”然后回过头对翁谈说：“嗨，你不用喊他，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常三手下那帮弟兄会送他回去的。谈谈，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去吧，小心明天起不来上学迟到。”
翁谈神态自然地收回搭在常三肩头的手，点头应着：“好的，那吕姐，我就先回去了。”
吕姐忙着一摞摞地摞起塑料板凳，冲翁谈的方向点头：“你一个人小心点啊。”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招呼翁谈，“对，谈谈你等会儿！”随后跑到烧烤架后的临时棚子里翻出一点东西，一股脑儿塞到一个大塑料袋里递给翁谈，“喏，这些东西给你，明天要是起晚了拿着路上垫肚子。”
翁谈忙摆手推回去拒绝：“吕姐，不用，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认了一个弟弟我开心，不拿着是不是不把我当姐？”吕姐不由分说把袋子塞回翁谈手里，“快走快走，再不走我生气了。”
翁谈见状只得无奈道：“那就谢谢吕姐了。”
夜市也到了尾声，摊位上只剩下摊主埋头收拾，还有三三两两倚靠在微弱路灯下数着钱唠嗑地摊主相互说着自己今天卖出去多少东西，遇到了哪些奇葩的顾客。
翁谈提着装着七七八八各种零食的袋子，慢慢走在零星光线下，虽然一张脸还是板着的，但是眼底却蕴着满当当地笑意。他是真的开心。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再长的路终究也会走完。
筒子楼所在的巷子没有一盏灯，只在尽头处有一个年老的大吊灯，白炽灯的光线直挺挺地打在地上，吸引着一只又一只的蛾子争相往灯泡上撞。
翁谈摸黑走到白炽灯下，眯眼朝自家所在的方向看了看，不出意料地一片漆黑。他想了想，把塑料袋子里一半的食品掏了出来，走到楼下某处他以前发现的秘密基地里，放好，这才慢吞吞地一步一步背对着光线走上楼梯。
慢慢把自己融进那片黑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