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重阳节八

祓禊大会,是重阳节最为盛大的驱邪仪式,这传统要追溯到当年隋文帝营都建城的时候。
当时宇文恺深感时局动荡,魑魅魍魉层出不穷,决心聚当年佛、道十大高手,选定朱雀街为主干,南北六道埋乾阵聚龙气以镇天下,九二修大兴,九三立百司,九四群贤定居,九五修玄都观、兴善寺以镇天下妖邪之气,而东西两处高原置驱邪大阵,一高一低,两两相望,守子午线以拒邪魔。
每至九九重阳,极阳之日,玄都观与兴善寺将主持东西方祓禊大会,一佛一道各显神通,聚极阳之阳气,重新驱动阴阳阵法,祛除鬼魅,以还长安朗朗青空。
萧守道对祓禊的渊源甚是熟稔,一路给不知世事的小尼姑科普。
“这么说来,祓禊大会的主持有两处,一处是东向的灞陵原,一处是西向的沣色原。”
“不错,两会主持往往隔年交错开,去年是玄都观负责灞陵原,兴善寺负责沣色原,今年应该恰恰相反。”
“那我们该去哪处找人?”唐观问出了一个眼下最紧要的去向问题。
“当然是灞陵原。”鹿行空毫不犹豫说,“那儿离永崇坊最近。”
灞陵原北临道政、常乐两坊,俯望东市。几十年后,这里将会有两座鼎鼎有名的大楼拔地而起。然而现在,这里只是旅客们登高远眺,折柳赠酒的胜地。
也是重阳祓禊会的圣地。
此时,茱萸的香味胜过了满城的菊花香,比馥郁更觉辛辣浓烈。
此刻,灞陵原游人避让,兴善寺的和尚们身披红色袈裟,腰间挂数根茱萸,手持佛珠,合掌低声念诵经文。
和尚们边念边缓缓绕着中央高台绕圈移动,高台上窄下宽,梯形,南面有台阶直铺而上,上边一高僧只着一蒲团静静打坐,哪怕四周经文声四起,也自岿然不动。
“那高台就是驱邪阳阵,每到今日,寺院会派出一高人充当阵眼,今年的阵眼是兴善寺的玄世大师。”萧守道小声说道。
鹿行空仰着头,目光盯着那台子,一寸一寸摩挲,那台子估摸着有百尺高,铺下的阶梯九十九,很宽敞,可以容得下九人同时攀登。如同一座冷飕飕的坟墓,阴气盛,和尚们的念经声都压不住,也不知道那独坐高台的玄世大师是什么心情。
“它看上去冷肃,一点都不像阳阵。”
“正常,高台是用冰陨石铸成的,看上去确实很冷。日日紫气东来,这驱邪阳阵依然像是喂不饱一样,阴气冲天。”
萧守道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他们三人此刻正躲在一灌木丛处,这并不是什么视角死角,只要那高台上端坐的高僧玄世一睁眼,准能发现鬼鬼祟祟的三人。
唐观挠了挠发红的脖子,很是郁闷,“啧,这地方蚊虫有点多,依我看,这儿也没什么不同寻常。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找人吧。”
按理说,这祓禊大会和往常相比,确实没有什么异常,而鹿行空擅自将风儵的失踪和长孙如兰的失踪案联系在一起,还找到了酒馆,从疑似线索茱萸的引导下来到了这儿,而这思路她根本没有对两个同伴解释一句。唐观和萧守道应该有很多疑虑才对,谁想,两人真的就这么跟了过来,躲在这儿喂格外狠毒的秋蚊子。
鹿行空有些歉然,“看来这祓禊会不像是和什么失踪案有关,是我多事了。”
萧守道抱着手,冷冷说,“不,我们来对地方了。”说罢,他往山脚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们看那边。”
两人闻言极目眺望,有一个蚂蚁般的黑点出现在那儿,它在快速移动,黑点由小变大……慢慢的,能看清人影了。
那是……夜骁卫的快马,马上匍匐急冲而来的正是陶落英!
她正往他们的方向赶来。
……
鹿行空猛然一跳,也顾不得会被兴善寺的和尚们发现,怒斥不速之客闯入祓禊大会。她跑出躲藏的丛林,一路往山下潜行。
哦,说是潜行,其实也没多大技术含量,就是脚步轻点,借着绿荫遮蔽,没大喊大叫而已。
陶落英刚下马站定,就看到她新收的下属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旁边跟着萧公子,而唐公子缀在几十米后急喘气。
“陶帅,你发现了什么吗?”鹿行空急切地问。
假如陶落英是因为长孙如兰失踪而来到这里,这就说明她无意间提出的假设极有可能是正确的。
陶落英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是你们发现了什么急事要赶来告诉我呢。”
“并没有。上边正举行祓禊大会,并没有什么闲杂人员进进出出,没有兰娘的痕迹。”萧守道拱手说道,“陶帅又为什么会来这边?”
陶落英摸了摸过度使用的鼻子:“还不是因为追踪马车上残留的那股子阴气过来的。”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文弱公子唐观终于听见了这一句,连忙说道,“这么说,长孙娘子还真被挟持到了这里?”
陶落英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她目光往三人身上分别停留了一下,最后落在了神情恍惚的小尼姑身上。
“欸欸欸,陶帅?”鹿行空不防备,被人一把带走。
陶落英冷哼一声,提留着人换了个说话地儿后,冲着萧唐二人说,“你俩先等等,我找她有话要讲。”
“说罢,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鹿行空知道自己糊弄不过这位经验丰富的夜骁卫大佬,便将风儵的来历、风儵的失踪、酒馆老板娘透露出的只言片语讲了。
陶落英听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一开始就要讲明白的。”
“您的意思是说,酒馆有问题?”
陶落英毫不犹豫地说:“那只小妖怪应该就是在酒馆就被人捞走了。甚至,小鱼妖之所以这么馋酒,估计那酒本身就有问题。”
“看来,京城里有些东西想生事了,居然还是挑重阳节这样的大日子,够嚣张哪!”
要知道,每年的重阳驱邪大阵一旦加强重开,至少能让长安城一个月内鬼魅不生,邪气不滋生,除非鬼画符这样有符保命的大鬼,否则别想在大阵开后活着离开长安。
……
有了陶落英这样侦察能力一流的专业人士加入,三人终于不用鬼鬼祟祟去数和尚人头,探头探脑大半天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祓禊大会肯定是不能打断的,年年如此,很得皇家关注。所以不管大兴善寺会混入多少内鬼,想在这儿揪出来也不现实。”陶落英捏着鼻子说道,“更何况我们也不知道祓禊大会会在哪儿出问题,平白无故说寺里有和尚搞乱,估计会引起佛家众怒。”
唐观弱弱地说,“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为什么要说祓禊大会可能出乱子?还有内鬼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有过一次曲江蓄水妖的事件,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萧守道睁圆了眼睛,难道?
陶落英点了点头:“没错,这次祓禊会说不定又是一次曲江之变。”
唐观心里有点慌,听闻数月前,城郭外曲江发生过骇人听闻的事件,有村民相信了曲江有龙息流转的谣言,为了能‘鱼跃龙门’,竟然偷偷献出自家男童来祭祀龙神,企求全家跃龙门。结果被证实是有邪徒在蓄养水妖,为了吞噬幼体生魂而放出的谣言。
当时唐观就住在曲江边客栈天天游览江景,半点迹象都没有发现,直到惨剧发生,才从一些小细节推测出悲剧就发生在眼前。
而这次祓禊大会呢?又有孩子在眼皮子底下丧生吗?这些人会放过长孙府的人,但绝不会放过平民百姓。
“陶帅?”唐观忽然就激动了,东奔西走的疲惫似乎一散而尽,“那些邪徒会在哪里?我们一定要抓到他!”
事实上,事件的发展并不明朗,明知道有人在暗处搞事,只是吧,明处的人翻来覆去,就是找不到迹象。
“我敢确定,那掳走长孙娘子的鬼物就在灞陵原。”在认了一遍和尚人头,查问了两遍兴善寺,翻看了两遍山头后,陶落英反复说道。
眼看进入了僵局,怎么都找不着突破点,鹿行空忽然想起了风儵的一个很大的情报。
她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忽略了这一点。
要知道一开始能抓到风儵是因为那‘棺材僧人’昙丰无意中丢下的捆妖索啊,也就是说风儵本来就跟昙丰有关,这次长孙如兰事件说不定就是昙丰卷头重来搞事了,而昙丰这种阴暗生物喜欢在哪搞事呢?
地下啊。
“这儿会不会有什么地宫之类的?”鹿行空指了指脚下说道。
陶落英兴奋地往手心锤了一拳:“对啊,还有地下没搜过。”
灞陵原很大,有人秘密从山里边挖出一个地宫完全有可能哪,知道了方向,事情显然顺利多了。
四人围绕着整个灞陵原摸摸打打,很快就扒拉到了一个一人高的洞口。
陶落英闻着风中携带的腐朽味,闭闭眼说:“没错了,就是这里,那个抓走了长孙娘子的鬼物就在这里边。”
作者有话说
    打算存点稿子,看下个月能不能凑个全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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