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重阳节十

鹿行空惴惴不安,自从伙伴们见完那些壁画后,一个个沉默了很多。一般这种情况,大多是出现了什么惊天隐秘。
在场三人,一位夜骁卫女帅,两位元老级国公后人,同时闭口不言,很显然,这隐秘涉及到了他们共同的主子,皇家呗。
鹿行空借着昏暗的灯,时不时往三人难看的脸上一溜,暗自揣测。
脑子里不停抛出各种狗血的,反人性的推测,借此换取些许安定感。
毕竟,这地宫两方墙壁全是坚固牢靠的岩石铸成,脚步声成十倍放大,单调沉重,真的很瘆人。
鹿行空一直在胡思乱想,紧紧跟在伙伴们后边。
陶落英打头阵,萧守道压后,守住前后两方的伙伴全神贯注,一呼一吸透着紧张沉重。
鹿行空也跟着精神紧张,紧张久了,肌肉也酸痛了起来。
好在时间没过多久,四人又一次停在一道门门口后,这一次推开门后的寂静里,有些不同寻常,几乎所有人脚步声一顿。
有拍门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什么被困在那里,挣扎求生,鹿行空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朝陶落英贴近。
萧守道像是要跳了起来:“会不会是兰娘的声音?”
陶落英深吸了一口气:“走!看看去。”
四人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迅速靠近。
“小心些,别引起注意。”
陶落英将抠下来的珠子提了提,往上一挑,呵,又是一扇石门。
她照常摸索到石门开关,开关往下按压,下陷,接着使劲一推,石门便开了,同时拍门声完完全全停了下来。
里边昏暗模糊,一不留神,一道人影扑了过来,陶落英反射性往旁边一躲,人影直直往前边摔过去。
“哎呀!”
拔刀声里,女子的呻吟声阻止了陶落英的攻击。
陶落英收了佩刀,提了绿莹莹的灯劈头照了过去,灯下露出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
“兰娘!”萧守道脱口而出,“真的是你。”
唐观惊讶道:“兰娘?咱们真找着人了?!”
鹿行空循声望过去,昏暗灯光下,长孙如兰平日里傲气凛然的五官染上了苍白色,见到熟悉的人后,眼睛里更是添了几份水光之色,比以前多了几分可怜。
“你没事吧?”
陶落英伸手扶了人起来,见她身上只有捆绑的痕迹,并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便直接问道:“长孙娘子,是谁绑了你,还能记起来吗?”
长孙如兰慢慢转头,撇了她一眼,然后甩开了她的手,咽呜了一声,直接扑进了萧守道怀里。
“萧郎——”萧守道一向颇守君子之礼,平日里根本不会这么随意搂搂抱抱,尤其还是青梅竹马,此刻竟有些不太自在。
“兰……娘,你……”长孙如兰紧紧抓住来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萧郎,我怕!我以为我要死了,再也见不到阿耶阿娘还有萧郎你了……我看见鬼了,好可怕,还有这里好黑,它们把我扔在了这么一个地方……我快吓死了……”
见长孙如兰浑身都在发抖,一张俏脸毫无血色,萧守道叹了一口气,抚慰她。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过来救你了,一会儿咱们就能出去了。”
“是啊是啊,长孙娘子,你一失踪,萧兄可紧张了。”唐观轻声说道,“大家都担心你,都出来找人了。”
有两个翩翩公子一言一语安慰,长孙如兰的情绪很快稳定了下来。
陶落英似乎有些应付不来这种情感表露的场合,便提了灯,将整间石室踩了一圈,石室很窄小,空无一物,似乎绑匪们就是随便挑了一间空室囚人的。
鹿行空悄悄踱了过去:“陶帅有看出什么来么?”
陶落英摇了摇头,打了个喷嚏,“这里味道很浓,全是鬼的腥臭味。”
估计长孙娘子被掳到这里后,就没有挪动过。
而那绑架人的鬼物说不定就在附近窥伺。
鹿行空心下有些不妙的预感,她叹了口气,转向那边重逢二人组,“各位,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点出去比较好。还有那些歹人是谁?长孙娘子能提供一些线索么?”
饱受惊吓的长孙如兰从萧郎怀里抬了抬头,像是受了什么惊讶一般瞥了她一眼。
鹿行空有些疑惑,咦,怎么长孙娘子倒像是从未认识她一样,是她不记得了?还是这里太暗,没认出来?
“我……我不知道,我太害怕了,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就看见马车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很可怕很可怕的鬼,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东嗅嗅西嗅嗅的陶落英拎着刀走进:“那鬼长什么样?”
“我……我……”长孙如兰嘴唇发抖,“讲不出……来,就很很可怕,那脸……那脸……就一下裂开了。”
裂开???那会是什么鬼?
鹿行空默默回忆了一下编入夜骁卫后免费获取的‘百鬼符’资料,实力强劲的百鬼中似乎有个裂口鬼,排名五十左右,还有排名七十的散装点心鬼也能裂开自己的身体,这种吓唬人的基础技法好像蛮多鬼都会,一时还挑不出来。
“长孙娘子,那鬼是怎么个裂开法?是脸劈成两半,还是逐渐从一个口子扩散?从哪里开始裂?有血吗?能看见骨头吗?”
鹿行空老好奇了,搞清楚‘鬼’的品种,就能知己知彼,万一在这地宫突然遇上了,也好有个准备。
只是长孙如兰好像不觉得这是单纯的问询,她以为这是故意为难人。
“你不相信我说的?你谁啊,哪来的无名之辈敢质疑我堂堂长孙如兰?”
啊,一幅‘哪来的刁民居然冒犯我’的凛然样子。
过于典型了,喂!
这……这很明显不对吧,几天前见过的长孙如兰确实有些盛气凌人,但绝不是这种看不清局面的人呀。
忽然鹿行空发现她的袖子被稍稍扯了一下,她余光扫了一下,是陶落英朝她使了个眼色,鹿行空心中一动,忍耐了下来。
“好了好了,长孙娘子估计是吓到了,哪里会记得这么多,更不要说,人一受惊吓,会胡乱编造一些东西出来,记忆其实不可靠的。”唐观打着圆场,好脾气解释道。
“唐郎,谢谢你的理解。”长孙如兰虚弱地笑了笑,又紧紧抓住萧守道的手小声嘟囔道,“我……我只是不想在那些人面前丢脸罢了。”
“你想多了,行空她……”
鹿行空早已迈开腿走出石室,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萧守道愣了一下,有些不太习惯的半扶着长孙如兰,“这里气浊,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忽然,所有人停下了脚步。“这是什么声音?”这音很清,清而激荡,荡出了余音,余音久久不绝。只听见了一个音,却像是听了一场交响乐。
鹿行空的身体忽而成了筛子,被这声音穿透了,荡晕了,发出了共鸣的激切。
这是什么?
久久过后,萧守道才深深呼了一口气,带着敬意说:“是夷则!”
这样的敬重很少出现在他眼里,这位带些锋芒的少年实际上藏了很深的傲慢,真让他敬重些什么很难。
鹿行空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夷则?那是什么?抱歉,贫尼孤陋寡闻,竟从未听过这样的音律。”
长孙如兰探出头,露出一个鄙薄的眼神,似有嘲弄她见识浅短之意,鹿行空毫无察觉,她一双眼睛只看着萧守道,这位祓禊大会重度痴迷者。
夷则的余音散了好一会儿后,萧守道才说:“这是天地正气十二音。四时之象,天地之音,竟相收囊其中。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为阳律,林钟,南吕,应钟,大吕,夹钟,仲吕是阴律,仲吕开始,无射结束,阴阳相生,音律相随,整支音律循环往复,就是天地相生相随,永恒流转之意。”
“驱邪阴阳大阵的厉害之处就在这了,阵法从今日子时开始运转,到亥时结束,每隔一个时辰,阴阳双阵会发出十二音,十二音一成,天地正气激荡,凡音律波及之处,魑魅魍魉一扫而空!”
鹿行空心咚咚跳了一下,恍惚间,真见着了那阵法借着天地四时运行,春夏秋冬,自然间的大能量凝聚而成的‘气’冲散了长安城的鬼物,她的‘佛色光子’和那股力量相比,不过是蜡烛避着太阳。
那呦呦和雷鬼该怎么办?不合时宜的,鹿行空忽然涌起了极大的忧虑,她最好赶紧离开灞陵原……或者让他们走远点,不能伤害到他们……
“现在是夷则,阳律,正是我们现在所在的灞陵原阳阵凝成的第五个驱邪音律,等到第六个音律,无射音生,阳至极,阳阵即成,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听到鬼嚎声呢。”萧守道兴奋地说道,“你们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这说明现在已经酉正了。”陶落英说完后,又打了个喷嚏,“今天就没吃多少东西,一天到晚四处奔波,外边天估计都已经黑了,又冷又饿,我能受得住,长孙娘子可受不住。”
萧守道不听,自顾自继续说,“这说明,只要两个时辰后,那个什么吓到你的鬼物就灰飞烟灭,兰娘,你大仇得报了。”
长孙如兰轻轻‘嗯’了一声,脸色像是结了霜般,她露出一截白成冰棱的手腕,搭在萧郎心口处:“是呢,谁都逃不掉的,还是萧郎懂我呢。”
鹿行空无意间看见,心下狠狠一跳。
火光石色间,她手腕远远比脑子转的快,一把佛色光子凝成的匕首已经脱手而出,朝着长孙如兰疾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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