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重阳十五

画皮鬼早在陶落英一开塔时就见势不妙想逃跑,转头就被雷鬼密集的鼓点声拖住了脚步。
“雷鬼!你疯了,塔也会杀死你,不躲开也要拖住我,你就这么恨我?亏我还想给你找个好去处!”
那画皮像是久经情场的老男人,危机一来,睁着眼睛黑白颠倒说瞎话信手拈来。
“雷鬼!吊死鬼!你们听听,无射就要起声了,你们也不想被十二音杀个干净对不对?大好的鬼,为何跟我一个鬼气消散大半的废物过不去?”
画皮疯狂逃窜,它绝对不想去试验巽塔的威力。
巽塔扶摇直上的无形声里,呦呦抖落了一头长发,红色舌头如蛇闪电般朝画皮疯狂攻击。
绝不可以让这只鬼逃脱!
“喂喂!为了我,拼上你们的性命值得吗?”
巽塔还在绘制,鹿行空已经从绘塔的震撼里回过神来。
“还有多久?”
萧守道知道她在问什么,赶紧看了一眼手中漏斗,细砂已经剩下一点点了。
“很快了。”
越乞儿和呦呦还在拼命拦着画皮鬼,阴气卷起灰砂走石,看不清三鬼身形。
此刻,塔成,接引而来的星辰之力如顺着星光满洒下来。
“呦呦!越乞儿!快撤!”
“缚!”陶落英庄严的声音落下,画皮鬼身形一缓,团团腥臭血肉被牵引到塔下,紧接着,那团血肉如烟雾一样消散,露出一截骨头。
“这是死了吗?”鹿行空睁大了眼睛。
“不!”雷鬼语气断定,“它躲进了鬼画符。”
鬼画符?哪里?鹿行空下意识搜寻了一圈,根本找不出来。
“那节骨头就是鬼画符。没想到它想出了这种法子,直接将鬼画符藏入尸体里,再以鬼身御使身体,鬼画符和真白骨混在一起,外人根本不会知道那节骨头才是它的鬼画符。”
这时,忽然一阵令人心悸的声音响了起来,宏大如黄河上波涛,浪翻浪,滚滚而来,如长龙怒吼。
鹿行空脖子卡擦卡擦,转向萧守道手里的漏斗,里边依然有一点点细砂在流动。
这特么!古代的计时器根本不靠谱啊!
鹿呦呦!雷乞儿!
鹿行空嗓子干涩,有些不敢看两鬼的惨剧,它们陪了她这么多天……她腰上还挂着鼓,胸前还藏着玉佩。
萧守道脸色瞬间苍白了:“无射?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响起?”
这个时候那节骨头发出幸灾乐祸的声音:“哈哈哈,当时我好奇嘛,拨弄颠倒了一下那漏斗又放回去了哇,萧郎不会怪我吧。”
“我也没想到,就那么把玩了一下下,就失去了一位好哥哥,一位好妹妹呢,真是太可惜了——”
然而,鹿行空的心脏下一秒就结结实实荡回了胸腔。
她拎了一块荧光石,左看右看,呦呦依然黑白分明,没有变透明,没有少胳膊少腿,存在感甚强,甚至还有时间问道:“呦呦?你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对不对?”
雷鬼也凑了过来,“就是声音听着不怎么舒服,鬼身没觉着损耗。”
塔里那节骨头像是明白了什么,猛然息了声。
原本要集所有塔之星力毁掉骨头杀死画皮的陶落英心下一跳,忽然停下了动作。
“驱邪阴阳阵出了什么差错?!说,朱绘莲她到底搞了什么?!”
画皮鬼其实对朱绘莲的计划并不太清楚,它戏多,又爱穿着美人皮四处转悠,再加上它生前其实是个男人。这么一寻思,朱绘莲很是嫌弃这个变态,平日把它当成一把锋利的刀使。拉进小团体当心腹使?得了呗,看着就膈应。
所以画皮根本不知情。
“你不知道?”
“真不知道啊!我只接到一道命令,就是在无射之前拖住你们,留在地宫啊。”
“那你为什么抓走长孙如兰,她现在在哪?”
画皮鬼还没回答,那骨头就掉了一层骨粉。
“别别别……她还活着,送到主子那里去了,我也不知道主子要那女人干嘛。”
“在哪?说!你主子在哪?!”
“我——”高塔进一步凝实,蓝白光交替流动,画皮鬼尖声叫唤,声音异常凄厉,“别折磨我了……我说,我说啊,就在靖安坊三叠里白鸟巷!”
“哦?行了,你可以走了。”
‘刺啦——’那一节白骨裂出一条缝隙,而后一条变三条,蜘蛛网般蔓延开。
咔嚓、咔嚓……凄厉的鬼鸣声里,一节白骨彻底化为碎骨,碎骨变粉末,风一起,扬没了。
“长孙娘子的下落有了,走吧。”陶落英收了塔,淡淡说道。
……
走出地宫,外边黑影绰绰,夜空冷月高悬,寒风簌簌,冷气入体,激起一阵冷颤,鹿行空惊觉恍如隔世。
好歹活过来了。
今天这一天也太漫长了,腿都酸麻了,又饥又饿,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能找间暖宅院好好饱食一顿。
可惜,她现在还挂了一个夜骁卫编外人员的名头,一连串的命令打断了她小小的祈盼。
“唐公子,你送萧公子去医馆包扎,还有你自己也受了外伤,急需上药,别耽搁了。行空,你随我去靖安坊白鸟巷。”
“陶帅?不要紧的,一起去吧。”萧守道抢着说道,唐观赶忙拦下他。
“算了,我们跟过去也是拖后腿的,还不如回去多召集一批人手,帮陶将军干点实事。”
四人达成一致,赶紧下山。
寒风袭来,寒蝉泣鸣,夜似乎在挽留深夜逗留的人类。
鹿行空裹紧了衣裳,缩了缩脖子,尽可能减少受寒肢体表面积。
“你们有没有闻到香味?”一路无言中,陶落英忽然说道。
鹿行空下意识嗅了嗅,寒风剥夺了鼻尖的温度,通红的它此刻如同坏掉了一样,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味道。
陶落英眉间一蹙:“越来越浓了。”
唐观深吸了一口气,快活地笑:“该不会是有猎人在野炊,升了篝火,正烤了兔子肉、野猪肉、说不定还有鹿肉呢。”
“别说了,我现在就闻到了烤肉味。”
陶落英嘴角勾了一下,又很快严肃起来:“别贫了,不是烤肉味,是一种清香味。”“这种香味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是什么呢?”
鹿行空知道陶落英的嗅觉极为灵敏,尤其体现在鬼味上,现在她说闻到了一种香味,一听就知道不能不把这当一回事。
不清楚什么味道?那就直接罗列香味的来源好了。“人工香料?香木?香草?花香……”
“对,是花香,类似菊花香。”
唐观腿脚一歪,差点摔了:“喂喂喂,陶将军,今天重阳呢,肯定是方才那鬼物的腐朽味太重了,如今清新淡雅的花香一来,你都一惊一乍了。”
亏他们还当成一件关乎利害大事呢。
“也是哦。”陶落英恍然大悟,“都怪那画皮,啊呀,不好,我又像是闻到了那股腥臭味了,每次都来这么一回,我这鼻子老受罪了,要是鬼的味道跟这花一样香就好了。”
重阳节的余香啊……
鹿行空心情忽而飘远了,今日里的那些沉重,那些惊惧,忧虑一下子不翼而飞,陶落英气血雄厚,说话明朗,连说笑声都能飘很远,带着十足的安全感。
“不过……好像一天都没如厕了欸。”鹿行空这么想道,然后,她就感受到腹部下方的膀胱鼓胀了起来。
就好像心理上的重压一扫而空后,生理老小弟终于能报告上神经大佬,狠狠刷一波存在感。
唐观和萧守道互相搀扶着走在前头,朦胧的光照着俩,隐隐绰绰,陶落英的佩刀时不时反射点弱光。
野外之地,何处不是厕所?传说中的鸡汤大师行空如是说。
“各位,可否等一下,我……我……”三人齐刷刷停下脚步,倾听说话人的诉求,哦,尴尬来得如此突然。
“我想……那啥?能稍稍等我一下么,拜托了。”鹿行空拱了拱手,红着脸皮说道。
陶落英‘啊’了一声,手拢在耳边,大声问:“什么?你方才说啥?我刚才没听清楚。”
鹿行空眼前一晕,喂,有些话根本没有勇气讲第二遍欸。
“就是,我需要到那边岩石去一下,你们等我。”
陶落英身形一顿,她大手一抓,愣是抓紧了人的肩膀。
“你忘了,我们刚脱离险境,你还敢脱离我们的保护?”
“可是,我真的很急。”鹿行空脸色都白了,膀胱都要炸了好么,她以前还在新闻上见过憋死了的案例呢。
“啥事这么急?不行,等我们下山了再说。”
“等不到了,我现在就要去。”鹿行空反驳,想要挣脱她的控制,可惜,陶落英是个练家子,力气远远大于她这个不怎么锻炼的小弱鸡。
可怜,无助,被膀胱绑架了。
“陶落英!我要如厕!”眼睛一闭,毫无法子的鹿行空牙齿一咬,直接说出声。
未料,陶落英一把捂住她的嘴。
“你乱说什么,身为女子怎如此不知礼数,前边还有两位公子呢,你忍忍。”
不行!那种整个世界都要炸裂的感觉太强了,她真的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被憋死的。
再说了,有人在怎么了?这天色,根本看不清。
“我就在那边蹲一下,你等我一会儿就好。”
“不行,忍着。”陶落英严肃拒绝。
“陶落英!我再重复一遍,我要如厕!”
她反手夺下陶落英腰间驱魔刀,恶从心中起,想要一刀送进胆敢阻止她如厕的恶势力心脏。
刀光在月色下反射出微弱的光,映出她狰狞的可怖脸孔。
鹿行空忽然心头涌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喂喂喂,为了一泡尿,我居然要杀了陶落英。这都什么狗屎走向,也太奇怪了吧。
很搞笑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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