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
鹿行空眉头快打了死结，照书生鬼的话来说，那鬼王旗对百鬼的态度有着很朴素的另类母子情，孩子们被人类绑架了，行，它会找到绑匪们，乖乖绑着原地不动，叫孩子们自己动手报仇，但是绑匪们主动放开了，孩子们平安无事回巢时，又很不满意，觉得他们玷污了老巢，要一把子捏死的。
琵琶女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新鬼王选出，九十九枚鬼画符齐齐落在旗之上时，那两枚沾染了人类之息的鬼画符可就是一碗百宝粥里出现的两颗老鼠屎呢！”
“哎呀呀，这两只小鬼连被新鬼王使唤的机会都没有了呢。漂亮的吊死鬼，你乖乖报完仇，用那小尼姑的鲜血清洗鬼画符的话，还可能有一线生机哟。”
呦呦黑白分明的身形连动都没动：“那儿那么大的热闹你们不看，挑拨我们干嘛？”
琵琶女脸色一僵，啧，好心难劝早死鬼。鬼居然和人类做朋友，都嫌人/鬼生太长哦。
“打不起来的，红离。”猎户在一旁笃定说道，“你没热闹看。”
琵琶女：说了不是看热闹！
鹿行空懒得理那些鬼，她强行违抗黑旗气息锁定，艰难迈开腿，一步步走进屋子，翻出一支蜡炬，用火折子点了。烛光下，她冷汗涔涔，似乎忍受了极大的痛苦。琵琶鬼好奇，想跟着她，被呦呦一巴掌甩了出去。
呦呦追着鹿行空的影子，嘴里巴拉巴拉个不停：“空空，你别想太多，谁知道那三只鬼说得是真是假？什么鬼画符沾染了人间气息什么的，老扯了。”
“鬼画符都是人间常见的物件，汇聚了人类的怨气，本来就和人类切身相关，怎么可能变成灵异物件了就连高洁了。”
“再说了，如果真因为鬼画符的问题，倒霉被鬼王针对消灭了那也没啥啊，好不容易能拳打强盗爆踢流氓混迹人间当老大，结果又一下子被什么鬼王利用，都不知道会不会做什么违背意愿的东西，那还不如再死一次呢。啊，慢着——你要干什么！”
鹿行空从厨房找来了一把杀猪刀，刀刃在烛火上烧，她听着呦呦又长又臭的唠叨，没有出声，静静看着焰火舔过刀刃，留下黑色印迹。
然后，刀刃划过血肉，鲜血连续滴入准备好的玉符上。
“空空！”
杀猪刀被大惊失色的呦呦抢了过去，动作一大，血滴到了地上，鹿行空连忙稳住身体，嘴里连连说道：“别动、别动，不要浪费了我的血啊！还有鼓锤没浇呢。”
“浇什么浇！快止血，包扎！你乱想什么主意？”
闻到血腥味的琵琶鬼目瞪口呆，原来还有亲手用自己的血液‘清洗’画符这个法子吗？
呃……她难道要告诉那尼姑所谓的用鲜血祛除气息那一句话只是随口一说吗？！
那不是一句很常见的狠话吗？！
红离抱着琵琶的手微微发抖，果然，这样的故事也是有的啊。
鹿行空可不知道她以血洗鬼符的法子不过别人的一句戏言，好不容易将血涂满了两枚鬼画符每一处后，这才开始用呦呦找来的绷带包扎伤口。
“好了，别拉着一张脸了，我这不是舍不下自己的生命吗？只好洒点血喽，不过，这血应该没什么要求吧，普通的血涂抹应该也是有用的吧？”
呦呦眼睛很冷，是黑白线勾出来的苍冷，她鼻尖一耸，直接伸手。
“我的画符，还我！”
“不行。没有画符我怎么控制你们？”
呦呦怒道：“尔等有疾吧！你这样的人类就算拿了我画符又怎样，我一个打十个。”
鹿行空苍白着小脸不为所动：“你忘了，在感业寺的时候，不就是因为咱俩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才定下‘互不伤害’约定的？”
“事情不一样了，我和越乞儿二对一……”
鹿行空叹了一口气，“算了，呦呦，我知道你不想我受伤。可是，现在这种状况，黑旗压城，祸福不定,，只有你我一起找出机会活下去才是最好的。你别想太多，知道吗？”
“我知道了。”呦呦睫毛动了动，烛光下，一点影子皆无，“只是，要是越乞儿没带来好消息呢？”
鹿行空轻声说道：“不要绝望，坚持到最后。”
这时，忽然琵琶声起，转轴拨弦，三三两两音符后竟成小调，疏朗多情，像是夜空拂去乌云，青墨如洗。
鬼王旗盯梢带来的威压，鬼将战斗带来的余波全部消解在了卿卿琵琶语中。
鹿行空全身轻松，疼痛一扫而空。
琵琶鬼停了弦，笑道：“老胡的狼牙饮血后可以自动划分猛兽地盘，我的琵琶能隐去外界音劫，书生的笔能写最短的咒。我看你们一人一鬼的故事有趣，便付了看故事的茶钱，如何？头疾可有好些？”
鹿行空长舒了一口气，合掌谢道：“多谢三位，轻松多了。”
这三只鬼倒是有趣，能力组合起来竟然能抗下外边风风雨雨。性格也有意思，她只是没丢掉两枚鬼画符而已，而琵琶鬼竟然被这种小事感动，估计生前就很喜欢煽情的故事，至今都没改。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后脑勺的疼痛没了，终于有精力关注外边的战况。
哇哦，横挂在夜空的巨幅黑旗上，白色火焰烧满了整面旗帜，那白焰中的少年身影居然单薄了很多，而归一铁方槊辛文礼居然越战越猛，直逼令字尾巴。看来，辛文礼略胜一筹啊，这样也能理解，辛文礼一把铁方槊单方面全力以攻，而白焰少年擅长群攻，火力很明显集中不足，这才已经露出了败相。
不过，他们都已经打上黑旗了，其他八将还不出场么？
三鬼继续蹲在一边观战，只不过，猎户鬼的狼牙将鹿行空和呦呦也纳进了狼的领域。
四鬼一人莫名其妙变成一伙，对着战场指指点点。
“罗信顶不住了。”
“三光烈火枪还是不行。”
“我觉得是那归一铁方槊比之前厉害了，这才多久啊，就能让烈火枪露出疲相，肯定有奇遇。”
“不爽！我不喜欢辛文礼，他最好别当什么鬼王！气死了，罗信小兄弟争气点啊！”
“呃，这，鬼王之争，我们可左右不了。”
“那我给他助阵，反正，我偏不要蛮汉，要少年！”
琵琶女抱着琵琶，涂了丹蔻的手随意拨弄，琵琶声里，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休洗红，休洗红。洗多红色浅。卿卿骋少年，昨日殷桥见。】
“不好！烈火枪败了。红离，你别唱了，罗信都快被你唱没了。”
鹿行空仰头睁大眼睛，佛像面的大汉越打越疯，一下子狂暴了，铁方槊抡成了虚影，白焰少年的魂体几乎要被打出了旗面。
危在旦夕！
琵琶声不停，红离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远方，继续唱：【封侯早归来，莫作弦上箭。】
“弦上——箭~”余音宛转，调子迟迟未绝。
一支箭就这么擦过黑夜，带出火花，直逼佛像脸，辛文礼怒吼一声，直接往后连退，同时铁方槊及时回转，只为了护住心口，箭带来的冲击力依然让这位猛汉倒退了数十米。
这一幕太惊险了，战场形势急转直下。
“谁偷袭老子！！！”这一声怒吼就跟天雷滚滚，惊动了所有观战的人。
吼声中，接连三支利箭穿云而来，方才还得意嚣张的狂暴蛮汉瞬间手忙脚乱起来。
这熟悉的箭，熟悉的节奏，辛文礼暴怒。
“是你！王贼！滚出来！来！来！”
声波消逝后，一道红色的影子从云端悄悄显现。
鹿行空咽了咽口水，说真的，那鬼王旗就像一巨型投影仪，但凡上黑旗战场的大鬼一露出形迹，感觉就像在眼前被放大了一百倍一样，一清二楚，压迫感十足。
红衣厉鬼，身上是红色长袍，细腰窄腿，衣带飘飘，袖摆迎风飞舞，此刻正逆着月光昂首而行，面容若好女，行走间如翩跹之蝶。可惜，他手上握着的长弓表明了‘王贼’身份，单薄优雅的身姿落在铁方槊辛文礼的眼里，只能激起仇恨。
“哇哦，十字春风弓来了！”“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个新鬼了，我就说，十大鬼将不可能就这么让两只鬼一直打下去。”琵琶鬼兴奋的说，“是我们王三郎来了。这么久没见了，看到那张脸我心都开始跳了。”猎户鬼：“你只有尸体一具，心脏跳不起来。”书生鬼嘴巴都歪了：“真真搞不懂你们女人，都死了，还能从一张鬼脸看出美丑。”
鹿行空插入对话，“也还行，那红衣厉鬼确实长得很好看，他是谁啊？”
正为伙伴们泼冷水的琵琶鬼听了，立即将人拉入自己的阵营，超详细的开始介绍：“那是十字春风弓王伯当，率领过瓦岗起义，封过琅琊公，守过金墉城，他箭术超群，曾经与凌烟阁秦叔宝、程咬金齐名，被称为白衣神箭。”
“你知道白衣神箭么？”琵琶女涂着丹蔻的手捂脸，羞怯不已，“仙乐飘飘，箭箭正中人家的心里哦。”
鹿行空点了点头，直接掠过少女情怀，摘取主要信息。
原来如此，王伯当，瓦岗一派的主将，画符为十字春风弓，擅长箭术，慢着，历史上，他是怎么死的？号称‘白衣神箭’的红衣厉鬼，那红衣该不会是血染的吧。
至于那罗信、辛文礼也是同一时代的人么？
糟糕，她只记得什么单雄信秦叔宝这些名气大点的，其他人根本没印象哪。从这方面着手对付鬼画符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