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传奇玉衡

刚进竹子庙,鹿行空立即一脚陷进了世俗杂物的泥沼里,挪个腿都难。
多罗满头大汗,眼里根本见不着闲人,只看得见‘壮丁’:“愣啥呢,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仿佛看见被账本、方言交涉围剿的未来,鹿行空咽了咽口水,想拔腿就跑:“多罗师父,这事不是都交给你了吗?”
多罗眼睛一瞪,“这是你的庙,你不主持修缮工作谁主持?”
鹿行空心脏中了一箭。
好吧,修缮寺庙是个庞大的工程,如果不是白嫖了皇家的土木施工队,这工程要完成不知要何年何月去了。
现在能在短短两个月就搞定一切,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事情杂乱就杂乱吧。更何况这确实是自己的宅基地,当然要把握好自己的设计方向。
磨刀不误砍柴工,两年后的鬼王战,还真要依赖这个新修的庙,场面弄大点,招徕足够多的客户来当‘充电宝’。
所以,直到半个月后,竹子庙终于修缮完毕,鹿行空也搬进了庙里,一切准备就绪后,她终于和多罗师父有了一次深层次谈话的机会。
那是一个晚上,鹿行空先复盘了佛色光子第一次立功事件。
鬼算盘事件。
听完前因后果后,多罗似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要不是你事先干掉了鬼算盘,直接消解了三分之一的玉衡,导致传奇玉衡不完整,两原驱邪阴阳阵这才这么容易为我们所用啊。”
鹿行空也暗自庆幸这点,不过她主要重点在玉衡上:“师父可知,那玉衡究竟是什么传奇?又如何分崩离析,成了鬼算盘的一部分?”
多罗师父解释道:“传奇玉衡可衡量天下万物,凡是万物置于权上,作为筹码后,玉衡会自动权衡价值,而另一方玉钩就能从虚空中勾出价值相等的物件,同时,所拥有的物件作为代价消失不见。”
鹿行空睁大了眼睛:“什么样的物件都行吗?若是我想要一束现在这个季节没有的荷花,而我附上我写的字画来作为筹码,也能行吗?”
“只要价值相等,非应时之物,非此间之物都行。”
“厉害了。”鹿行空眼睛发亮。
这不就是超时空的炼金阵吗?
“一定要价值相等。”多罗强调了一句。
嗯嗯,价值嘛,咱明白,使用价值和市场价值虽然有所不同,甚至有些波动,但是大抵不过如此嘛。
“后来,这枚传奇落入了东魏大丞相高欢的手里。”
鹿行空心头一紧,她一听北朝‘高’姓人,一个大大的‘乱’字在眼前闪闪发光。
多罗沉稳的声音还在继续:“那个年代,流民被称为‘两脚羊’,是最不值钱的,高欢也这么觉得,后来,他将三千流民换了一千两黄金。”
“那活人换东西?”鹿行空大大吃了一惊,一股子愤怒蹭蹭蹭的上来了。
多罗:“是,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吃惊的不是居然拿人命去换钱,而是没想到人命这么值钱。”
“霎时,晋阳杀戮顿起,无数流民被拿去换粮食,支撑东魏与西魏的战争。”
鹿行空悚然:“这人命还值钱吗?分明至贱!”
多罗抬眸,定定看了她一眼:“没错,你说到了关键处。”
“当人被轻贱时,人的价值就应该被重新衡量了。”
“所以玉衡判断错了,一开始就衡量错了,高欢的三千流民换不来一千两黄金,这是玉衡的能力失衡了。”
“它遭到了天罚,孝静帝天平元年,大雷突降,电火雷鸣,玉衡被击碎,分为三部分,就此遁去。”
“而后,第二年关中大饥荒,饿死人十之七八。”
多罗沉重说道:“这就是天谴,天将传奇玉衡偷换来的粮食钱财全都收了回去。”
鹿行空倒是有些不同意见。
这传奇落在贪婪之人手里,只会害人,应该是哪位仁人志士主动出手,干脆利落出手,直接毁掉了玉衡,免得如此强大之器再度造孽。
而孝静帝天平的关中大饥荒,鹿行空在心中迅速算了一下,那一年应该是公元536年。
而公元535年,不仅是亚洲大陆中原,整个世界发生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印尼喀拉喀托超级大火山爆发,山灰遮天蔽日,直接隔离热量,导致全球降温,农耕大幅度降收。那关中大饥荒无可避免,正好赶上了。
这是天灾,又不是人祸。
不过,传奇的能量如此之大,直接导致的火山爆发也未尝不可能啊。
鹿行空心头一凛。
无数问题不断涌上心头,传奇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想要什么?会因为一时不当遭到制约吗?
它们真的是人类争权夺势的利器吗?
鹿行空右手握成了拳头,“玉衡分裂,随之而来的是关中大饥荒,那巽塔呢?”
多罗似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巽塔被迫分成了虚塔和实塔两部分,是不是也遭受了天谴?
“不,巽塔不一样。”
“吸引巽塔的是人最强烈的信念,是可以问心无愧站在天地间的勇者。”
“这也就是巽塔当时选择了平阳昭公主,当年的平阳昭公主是天下最具勇气的人,她能突破一切枷锁,笔直前行,庇护一城百姓。”“那些强盗们只能夺走了实塔,却夺不走虚塔,毕竟,虚塔从信念中产生啊。”
“信念不灭,虚塔不灭。”这最后一句话,重重撞击到鹿行空心上,人与传奇的关系也许不是单纯的互相利用关系。
……
太极宫。
鎏金蟠龙炉上青烟袅袅升起,浓香散开,氤氲了一室。
侧边垂着的暗金帘子一动,一位弓腰老太监双手端了食盒走了进来。食盒被轻轻放在青檀木案上,一双干净苍老的手托出白瓷碗,放在青案主人前边。
“陛下,夜已深,这是膳房熬的甘露羹,您稍稍用一下吧。”
年轻的皇帝这才从案文里抬起头来,“大伴?你怎么来了。”
“朕不是已经讲过了么,这个时间了,你就不要再守着了,叫个小徒儿就行。”
老太监轻声说:“那几个小崽子毛手毛脚,哪里有老奴伺候精细喏。陛下,老奴给您按按肩,您先歇歇。”
“劳烦大伴了。”老太监轻手轻脚站定,不疾不徐开始为皇帝按摩。
年轻皇帝眉头舒缓开来,眼睛微微闭上,连日以来的疲累稍微那么退却了一点点。
汤碗盖拨开,甘露羹还冒着热气,入口恰当好处,一碗饮下,热意融融。
皇帝抚着胸口叹气:“这羹甚佳,大伴有心了。哎,要是这些政务也能顺朕心意就好喽。”
年轻皇帝顿了顿,竟显出几分落寞:“父皇走了,朕才发现,起身四顾,竟然茫茫一片,找不到可依靠之人。都说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小时候不懂,真坐在了这里,朕才发现,真是孤家寡人哪!”
“陛下,您还有老奴哇。”
“是啊。饮食起居都赖大伴帮忙了,大伴陪我甚多。可这政务的劳累,又有谁能分担呢?”
老太监收了汤碗,出声:“这……先帝托长孙大人和褚遂大人尽诚尽心,可是两位大人这些日子不曾为陛下分担?”
皇帝叹了一口气,“到底不似以前了,朕被困在深宫,宫外是什么样的朕不了解。你看这次,百鬼肆虐长安百姓,朕却不能亲眼看见,只能从折子上得见一二。”
“而那些折子呢?换个讲法,意思大不相同。瞧瞧,就拿夜骁卫陶落英之事,出现了三本,太尉的奏折,大理寺的奏折,萧家的奏折,同一件案子,出来了三个故事。”
“陛下,这朝堂之事老奴不懂,咱只知道无论是太尉大人也好,大理寺萧家也罢,都是大唐人,会尽心为朝堂,为陛下办事的。”
“朕不怀疑他们对李唐的忠心。”皇帝按了按太阳穴,慢慢说,“只不过人总会有私心的,朕亦有。”
“大伴,你听说过平阳姑母的巽塔故事吗?”
“陛下是在烦恼这个啊,这确实遗憾。实塔被毁,虚塔继承人陶娘子难以光复公主往日风采,真正的巽塔估计已经难得一见了。”
“是啊,太可惜了。朕没有见过平阳姑母,没有见过真正的巽塔。”皇帝李治的声音飘忽,像是追逐一个童年时期的英雄梦,听着宫女们口述的传奇故事长大,一直到现在,才发觉,传奇梦一朝破碎了一地。不但碎了一地,背后甚至还掩藏了黑暗,罪恶。
就像他送出去的那盆君子菊,和传说中的融雪菊那么相似,都是洁白无瑕,结果呢,一盆花几乎毁掉了百万人性命。
“朕这次偏向了萧家,不单因为萧家子经历过这次灾变,可信度高,也有放过巽塔继承人的意思。百鬼之事,错了就是错了,何必捂住痱子对别人赶尽杀绝?”
“还有啊,舅舅果然还是更忠心父皇哪。”
老太监闭了闭眼,掩下心中波澜,轻声说:“如今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您是太尉大人亲外甥,何必生了分呢,陛下。”
“是啊。”皇帝喃喃道,眼眸深处尽是迷茫之色。
老太监知趣地沉默了,他心里其实明白,陛下刚上位,干了半年了,整个政务其实还停留在贞观的朝堂,处处都是上一代皇帝的影子,想脱离这种影响是需要时间的。
但愿陛下能耐心点吧。
念及此,老太监说了点轻松的,“也不知陛下赏赐的君子菊花落谁家?哪位有才学子能入陛下眼中啊。”
“算了,别提那个错把妖花当成君子菊的蠢货。”皇帝脸色阴了一下,“至于什么赏花宴宴会诗,全是陈词滥调,不值一提。”
千篇一律的颂诗,亏他还特意要来了所有原版诗文,想挑个人才。
不过,说到这里,皇帝忽然想起了什么,翻出了一张赏花宴上的纸。
“那萧家子写的诗倒是有些意思,直白坦率。文采不通,针砭弊端倒是痛快。”
老太监低头眯眼一瞧,却见四行诗胡乱写在纸上。
【一两黄金一盆菊,十两黄金换诗章。黄金黄花争相映,重阳不赏九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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