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我愿意！”鹿行空连声说道。
“那……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鬼说。
声音婉转，还带着些娇羞。
鹿行空眼睛却闭得更用力了。
“你告诉我，你需要什么？生前有没有愿望？还没实现的那种，是谁害你成了鬼？要不要我帮你报仇？”
许久，周围没有任何声音，阴风拂过她的脸颊，慢慢冷进了骨子里，鹿行空心都凉了。
不是吧，莫非这些问题全戳到了它的雷点上了？
“仇，我报了！”
“咳咳……”鹿行空硬是从咽喉中挤出几个音节，“已经报了……那很好，报的好报的妙啊！鬼大人效率真高！”
一通吹乎后，又忍不住寻思，这仇人该不会是鹿鸣原身吧，因着被女鬼谋害了，才导致她的穿越？
不不，不对，如果真是这样，发现她居然没死成，那她穿来第一天就该被二次碾压了。
不是自己，那就是是崔宝林喽！
鹿行空心里一凛，如果崔宝林真的是自杀的，是不会引起夜骁卫的注意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夜骁卫在崔宝林尸体上发现了特殊之处。
“就昨日呀~那个六品宝林呀~死的挺惨的~”
还真是崔宝林！
“那你是怎么跟那位来自高句丽的宝林结仇的……”
“因为是……她杀了我呀~”
鹿行空一噎，原来是被害者变成了鬼后反杀了回去，这也行？
“不过，我还有另一个仇人呢~”
女鬼斜眼觑着她，似乎在说，诺，另一个仇人就是你了……
“你说过要帮我个小忙，帮完我可以考虑放过你哦~”
鹿行空身体抖成了筛子，她不断地默念大明咒、大悲咒……但凡记得的各种咒全在心里过一遍。
眼见着女鬼放的冷气越来越强劲，越来不耐烦，她停了脑子里的念经大会，艰涩开了口，“我要怎么帮你？”
“画符……画符……带走我的画符……”
画符？那是什么东西，符咒吗？对这只鬼很重要？莫非是它生前最在意的东西？
“好。”
管什么画符不画符，找就是了。
“那你看看我啊~”
见她应了，鬼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一个劲儿在耳边吹气。
鹿行空强行咽了咽口水，“我胆子挺小，你要是怪吓人的，会直接晕过去的。就没法跟你说话了……也没法给你找符了……”
“放心，贫……我定收了气息，不作乱。”
“那你退到三尺之外。”
鹿行空稍稍试探了一下，它似乎愿意和她交流，也许那画符真的挺重要的。
冷风渐渐退了出去，鹿行空稍稍移动了下快要冻僵了的身体，有些回暖了，看来这只鬼真的退到三尺之外。
她睁开了眼睛。
黑雾褪得干干净净，鬼影消失了，不见踪迹，除了空气有些冷，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
好像那鬼能改变整个房间的环境气场一般。
一声幽幽的叹息从背后传来。
鹿行空头皮上毛囊都竖成了小疙瘩，她强行回过头。
一只女鬼。
黑色长发垂腰，身着束装素衣，脸蛋和人一样，瓜子脸，漂亮，眉极黑极细，一双斜飞的眼睛，眼珠子更是纯黑，除此之外，脸颊是白的，露出的双手双脚是白的，连双唇都是白的，没有任何血色。
它，不，她像是生存在黑白色的电影里一般，只有黑色和白色。
“你想什么……”女鬼动了动唇，漂亮的眼睛盯着她。
“我在想，你要不要伸下舌头，看是不是红se——”
话音未落，一条长长的红色舌头如探囊取物，直接卷到她脖子上，冰凉粘腻。
“啊——”鹿行空尖叫半声，心脏骤停，很快就哑了！
好在，女鬼没有太为难她，卷成一圈的长舌只停留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得以解脱的鹿行空想抽自己，她就不该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时刻还乱开玩笑，想放轻松一下心情等鬼走了行不行，等白天太阳起来行不行！
“还有什么问题呀~"
“没有了，没有了！”鹿行空使劲摇头，生怕她再来第二下。
“那你去找画符。”女鬼甩了甩她长长的舌头，猛地缩了回去，“不然就被我吊死！”
“画……符在哪？”
“崔宝林那儿，她住的院子有个枯井，就被扔在那。”
枯井里的画符？
鹿行空连连应下来，“好好，我现在就去！”
比丘尼们皆睡后，正是夜半跳井时。
井黑洞洞的，用烛火依照，看不见底，井床斑驳，上边枯枝败叶堆了一堆。因着已经废弃了，连个轱辘吊桶都没有。
鹿行空一拍脑门就摸到了崔宝林的禅院，完全没想过该怎么下了井去，不下井怎么找那什么‘画符’？
“你……你在吗？”
鹿行空呼唤了远远坠在后边的女鬼一声，“要不用你那舌头缠住我腰，送我下去！”
“我要是能靠近那枯井，用得着你来帮我？”
“既如此，那我再想想办法……”鹿行空嘴里应着，心下却寻思着，这枯井里有什么是克制这女鬼的吗？待会儿一定留心把它找出来。
她摸到殿后放杂物的小间，取了捆干货用的绳索，再次回到枯井。
枯井边上有棵槐树，鹿行空用绳索一段套在槐树上，另一端绕在腰间绕了两圈，所有准备完毕后，她点了油灯，双手双脚撑着井壁，一点点慢慢的往井下挪动。里边散发着湿潮霉味，也不知藏了几窝老鼠。无用功似的屏息了好几次后，脚下总算触了底，踩到了松软的枯叶堆。
据女鬼所说，这画符大概巴掌大小，玉质，上有黑影流动。
鹿行空点着手里的油灯，嘴里不停念叨，壮胆，幽暗的灯光下，若是有人瞧见她这个样子，绝对要吓个半死。
枯井不大，搜寻起来也简单，鹿行空从边缘开始翻找，一寸寸排查，很显然，寺里僧尼们估计把这井当作垃圾箱了，从里边居然刨出一堆奇奇怪怪的物件。鹿行空将掉色的肚兜随手扔下，继续寻宝……
一边找，一边在心里默念：千万不要出现人骨，不要出现人骨……
好在想象中的东西没有出现，一枚玉符很快出现在视野里，它就这么静静躺在一个小小的彩绘梳妆箱缝里。
玉符触手一凉，约莫三寸长，微弱灯光下，里边有暗影浮动，如墨滴入水色，缓缓而流。
鹿行空收好玉符，撇了一眼脚下的井底，继续走走停停半天，也没有翻到任何有可能威胁到强大女鬼的特别物件。
她不死心，继续捞出井底里各个物件。
缺了齿的梳子、半块铜镜、一只死老鼠、肚兜、不知名疙瘩结块……
要不，全带着它们？不——内心在肆虐尖叫着拒绝这个想法。
顺着心意走向来是鹿行空的生存哲学法则。
没有强烈想要带走的意愿，意味着这里边不会有要找的东西，她失望的回看了一眼又一眼，潜意识里依然在剧烈抵触。
没办法，只好勉强回去继续直面残酷的现实。
只是，正专注着四肢并用，往上爬得累死累活的时候，她当然没注意到井壁下方发出细微荧光，不过一瞬，微弱的荧光迅速钻入她的后心。
才出了井口，鹿行空已经累得直瘫在地上，连动都不愿意动了。
生怕油灯的光会被人起夜的僧尼看见，鹿行空抬抬手指，将灯灭了，四下一片寂静，只余漫天的星光在闪烁。
当然，还有只女鬼隔着院门在‘闪烁’，头发一根根舞动，长长的红舌绕着脖颈如长蛇游动，黑气腾腾，似有威胁之意。
鹿行空：“……”我这么弱的人类又不会跑，急什么？爬个井对于大病还没怎么痊愈的人来说真的很累的。
眼看着女鬼黑气不受制约的膨胀，她耐心似乎快要用尽了，鹿行空只好把绳子什么的扔进枯井，三步两步走出后院子，将玉符双手奉上。
玉符依旧停留在自己手上，然而鬼影瞬间没了踪迹。
一声舒适的喟叹从玉符里边传了出来。
“还是这里舒服，呀~感觉全身都清凉几分了呢~”
鹿行空往北走了数十步。
“呀~你去找净慈么？”
鹿行空脚步一顿。
“找她也没用哦，净慈的佛身也就能对付野生鬼魅而已。我可是正正经经的百鬼之一哟~”
“你以为她不知道我的存在么？早就知道了，还不是什么办法也没有~”
听着这笃定又欢乐的语气，鹿行空当机立断，脚一弯，转了个方向。
“怎么会啊，这么晚了，我怎么可能去打扰净慈师父的静修，不过是这感业寺太大了，一时没辨清方向罢了。”
说罢，手轻轻一挥，状似无意的没抓牢手里的玉符，直接从半空里落下。
“啊，抱歉，没拿稳——”话音未落，玉符连地上的灰尘都没沾上半点，轻飘飘的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哼哼哼哼哼……”笑声愈加得意了，“我和你缘分挺深的哟，不然也不会找上你。”
鹿行空握住震颤不已的玉符，心一凉，也不知道这女鬼怎么就缠上她了，之前就不该说什么缘分不缘分！
不过往好处想，大半夜过去了，人依然活着，说明女鬼或许看在她帮忙找回画符的份上放过她了。
想到接下来要和一只鬼一起度日，悲从心来，不行，得赶紧将她超度了！
据以前从各色影视里获取的印象，只要满足鬼生前未成的愿望，就很有可能超脱，进入轮回，重新投胎。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鹿行空开始问，“你生前叫什么？我该怎么称呼你。”
“当然是好好做鬼呀……至于我的名字？你觉得会是什么？”
鹿行空心累，她要怎么跟这个女鬼正常交流？好好做鬼是个什么愿望，什么叫做‘我觉得’名字会是什么？不是我觉得，应该是你坦言讲，讲个霸气中二的名儿都行哪。
“还有~你真的觉得我就这么放过你了…嗬嗬…好天真哦……明明我们是同类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