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行空和女鬼约法一章。
法曰：【双方不得伤害对方，也不得借助外力或其他方式伤害对方。】
“暂时就这一条，这一条才是最重要的。”
鹿行空偷偷觉得自己占了便宜，想想自己居然能从如此凶残的吊死鬼手下逃脱，也是挺厉害。
她完全没想过，这是因为对方根本奈何不了她，还怕她不小心将画符给透露出去，反而招致夜骁卫的到来而毁灭。
毕竟一个是人，有人际关系大网，天然能取信于人，扫灭一只鬼不在话下，而一个是鬼，根本没有其他强鬼支援的独行鬼！
女鬼满意地缩回了舌头。
哼，等本吊死鬼强大了，我倒要看看当日你灵识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居然能威胁到我……
另一头，鹿行空则想着以身饲鬼，超度这一只，功德圆满。
她拿起画符，问，“你这画符，若是被夜骁卫看见了，会被发现么？”
女鬼见她问的认真，正儿八经靠在牙床上，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慢悠悠回道：“这个呀~我压制气息不出来的话，是不会被发现的~不过修到了一定境界的高人，能察觉出来。还有~对方若也是百鬼符的话，也会知道。”
“百鬼符？”
“一百枚鬼画符，十二传奇之一，由鬼帅统领。我，吊死鬼，排名四十九。”
“传奇是什么意思？鬼画符里还有排名？按什么排的，第一是谁？”
女鬼回想了半日，一甩头发，有些不满了。
“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只管保管好画符就好，别给弄丢了！”
鹿行空挑了挑眉，“行，以后再问，对了，你这玉符不是可以移动的么？也不怕它丢失呀。”
“可以移动，只能小幅移动，不会超过一个普通院子的距离。”
“那上次怎么就掉到崔宝林的井里去了？”
“被她扔的。”
“崔宝林？也就是说一开始玉符在她手里？难不成她把你杀了之后，你化成鬼寄托在这玉符里。”
这么看来，这玉符来历很不同寻常，一开始竟然在崔宝林手上。
那位崔宝林知不知道玉符是‘鬼画符’？
应该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扔了它，这可是块玉，值不少钱的，能随便扔？
女鬼左哼哼一声，“算她倒霉，让我活了下来。”
“要是那玉符一直在井里，你回不去符里，会怎样？”
“被困在这寺里，只好天天吓唬人了。”
女鬼咧嘴一笑，面目狰狞，冷气直送，“刚刚可是约定好了，你可别打这个注意，不然，嗬嗬……”
鹿行空连连摇头，怎么会……
惹得感业寺鸡飞狗跳的可不好，不好……
更何况，对鹿行空本人而言，之前的自杀勒杀疑云未散，有这只女鬼跟她一起呆着也好，多了条警戒。
如果女鬼愿意帮她的话。
“你稍等啊，我送你件礼物，作为今天达成约定的纪念品，如何？”
说罢，鹿行空将玉符抓到手里，点上油灯，从原主带过来的那只花鸟绘木箱里头翻找了一会儿，而后找出一只蓝色香囊。
她用手掌比了比尺寸，回过头对着坐在禅桌上的女鬼说道：“我把你的画符给装进这个香囊里边怎么样？装进里边会不会对你有影响，像是看不见外边了，察觉不到日头了？”
女鬼一愣，怔怔地看着那只香囊。
香囊有些年代了，边缘有些磨损，蓝色绸面上绣着一只轻灵的小白鹿。
“怎么了？”鹿行空低头仔细看了看香囊，很久没用，里边香味早就散了。
“没什么，可以啊。”女鬼转过脸去，“一层布帛罢了，视线不会受影响的，日头也不会，这个香囊挺好的。”
“那太好了。”鹿行空见女鬼的气息柔和了很多后，悄悄呼了一口气，春风化雨的路子似乎有戏。
见小白鹿香囊的线头有些松散了，她立即翻出针线就着昏暗的灯光修补起来。
期间，女鬼异常的安静，愣愣地看着鹿行空一针一针将香囊重新缝制完。
“怎么样？给你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家哦。”
说罢，将玉符放进囊袋里，恰恰合适。
“进去试试。”鹿行空瞧着女鬼，面露期待。
“你针线活挺烂的。”半响，女鬼说了这么一句，消失了。
手掌上，蓝色香囊微微颤动。
“怎么样？”
“……嗯。”
“好，还是不好啊。”
“很好。”
鹿行空眯了眯眼睛，满意地迎来了第二天冉冉而升的朝阳。
……
晨鼓三千后，感业寺烟云袅袅，早早有僧尼从四方禅院出来，聚集在大雄宝殿里，开始新一天的早课。
寺里的日子比前世高中生的日常还要规律。已经连续逃了七八天的早课后，鹿行空也再没有其他借口不去参加了。
难道要说自己被鬼缠上了？
得了，那更应该做早课了，熟悉佛家课程，争取早一日可以完成超度鬼的大业。
“不就是念经吗？”
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反复看了好几遍基础佛经，虽然没有寺里僧尼那么熟练，张口就来，应该不会露怯吧……
鹿行空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找了个蒲团盘腿坐下，檀香袅袅，念经的调子不离不弃，一直在脑海里循环往复，跟洗脑一样。
待经文念了一遍，又重复一遍又一遍后，她还真的静下心来了，不着杂念坐到了早课结束。
只是，穿越以来第一次来大殿诵念，完毕后，看僧尼们三三两两往一处，似有继续讨论佛法的意思。
鹿行空生怕突然有位比丘尼拉住她，说，“哎哎，这位师父过来坐坐，这有几句话不明，我们来辩辩……”
光是想想，身子就一激灵，待到早课已然结束，僧尼们四散开后，她立即悄悄离开，没想到，腿还没迈出大雄宝殿，就被慧真抓到了。
“行空。”
鹿行空身子一顿，收回迈出门槛的脚。
“慧真师姐。”
慧真回了一礼，笑眯眯说道：“看你气色可是大好了。”
“是，托佛祖护佑，已经大痊了。”
“那就好，主持请你过去一趟。”鹿行空回头一望，大殿里最中央，离佛像最近的那个蒲团，一直空无一人。
那本该是主持的位置。
“后头发生了点事，主持去处理了，叫我来唤你去。”慧真解释了一句。
“可是有要事？”
“你大兄今天一大早过来了。”慧真语气淡淡的，也不多说了，领着人快步往前赶。
鹿行空默默的跟在后边，心头种种杂念掠过，又归为平静。
“师父，人来了。”慧真掀开门帘。
一进门，便看见武才人静立在门一旁，表情娴静，见人到了，朝鹿行空微微颔首，离开了。
主持师太手持佛珠，闭目养神，听见慧真的动静后，一双慈目睁开，微光内敛。
“鹿施主，令妹到了。”
主持缓缓说道，“我知你们思亲心切，就不多留了。行空，既然你大兄今早急着来接人了，不如就此收拾妥当还俗吧。”
鹿行空打量了一下站在一侧的陌生男子，他身材适中，有些消瘦，颧骨稍稍突了出来，眼睛窄而细，整体上面容俊朗，只是因面敷白粉而略显阴柔。
这就是原身的大哥么？
鹿仁应眯着眼睛打量了好一会儿他六年未见的妹妹，直到鹿行空因视线流连略显不舒服动了动脖子的时候，才收回目光，吐出两个字。
“小妹？”
鹿行空行了一礼，“大兄。”
说是兄妹，却像是陌生人。
“小妹脖子怎么了？”
鹿仁应指了指她脖子上的白色绷带，眼神有些奇怪。
室内一静，鹿行空想说点什么到底没说。
“……”主持师太叹了一口气，“是寺里佛法不精，让门下弟子心性不坚，以至于业障不消，枉生杀念，反噬几身。只愿行空在家也能静观修行，摆脱我执，证得自在。”
鹿仁应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
“既然是小妹在佛法上心性不行，就此还俗，我也安心了，不然我这一来，强行叫小妹还俗，反而打扰了小妹的涅槃大道，岂不是有违佛缘？是吧，小妹。”
鹿行空：“……”
这个大兄不怎么样哪！
天啦噜，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妹妹？佛性不足，还挺高兴的对吧？咋这么损呢，怎么看也不是什么思亲心切来接人的。
鹿行空不情不愿的回了一句：“大兄说的是……”
“小妹，今儿个因阿耶催着急，我就来了，别见怪。家里头有大好的喜事等着你呢。”
喜事？还俗回家的第二天该不会就被卖了吧……
无奈，这个时代，自隋文帝以来，确确实实是以‘孝’治天下的，君不见他唐太宗为了他爹高祖能住的安心点，都要大兴土木另建一座大明宫了么，至于平常百姓家，鹿家老父亲要接人，难道她还能拒绝这个尽孝的机会？
既然没法子拒绝，鹿行空只好沉默着，接人的大兄说啥就是啥。
接人的马车就停在山脚，大兄催了好几句，便被慧真引着去后殿茶室等着。
慧云帮着鹿行空将行李收拾妥当，一边搬动她的箱子，一面抚慰，“行空师妹，以后若是还一心向着佛法，可以继续来这寺里修行的，总归呆了六年，是个熟悉的地儿不是？”
鹿行空摸着蓝色香囊，随手佩带在身上，她淡笑着点了点头。
“以后会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