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横眉怒对何家父

小糖心领神会,连忙动身往喜床的方向摸了过去:
“记住了,奴婢记住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这里什么都没发生!”
“嗯,记住了就好,不光今天晚上要记住,这辈子都要记住,要是哪天泄了口风,我就要带你走咯,我带你去的地方可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哦,知道吗?”
小糖吓得双目含泪,连话都说不出了,只是一个劲地猛点头,唯恐自己动作幅度太小,这个鬼公子看不见。
确定她服服帖帖了,叶宁方才抬手一勾,把掉在地上的红盖头隔空盖回到她头上。小小露了一手,让她确信自己是个想带她下地狱就能带她下地狱的厉鬼,紧接着叶宁双手闪电般朝前一探,做了一件让何穆目瞪口呆的事情——
他从背后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司木神君。
何穆:…………
还没来得及挣脱,何穆便觉出自己身上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灵力。屋外的脚步声已然逼近,旋即吱呀一声,两扇精美的木门被人从外头轻轻地推开,两双脚并排跨了进来。
还好,何穆被叶宁抱在怀里,隐身术将二人齐齐笼罩,进屋的侍卫凡胎肉眼,什么也看不见。
嬷嬷和宫女们都刚刚转醒,对于她们来说,这段昏迷的时间相当于是不存在的,在他们的感觉里,只是眼前一黑,旋即摔了一跤,然后在哪儿跌倒又从哪儿爬起来,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不管怎样,突然间集体摔跤还是相当诡异的,她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哪里不太对。
嬷嬷弯下身子想去确认一下皇后娘娘有没有出什么事,恰在此时房门洞开,两名内侍走了进来。
嬷嬷瞬间又挺直了身子。她知道这两位内侍前来就代表了吉时已至,娘娘该启程移步,去同陛下一道行大婚之礼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莫要说娘娘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她就是真有什么问题,比如说她也摔了一跤什么的,自己也必须得装作万事太平的样子,和和气气地把娘娘给送出屋子去。
要不然,这一屋子的人怕是都要没命活。
眼睁睁看着小糖在两名内侍的引领下,在宫女和嬷嬷的搀扶下,摸着瞎战战兢兢地出去了,何穆终于重新反应过来,僵着身子道:
“放开我。”
“不放。”
叶宁理直气壮地应了一声,胳膊一用力,箍得更紧了。
“……”
何穆一张脸黑里透红红里透黑,更要命的是,也不知道被“不放”这俩字儿下了什么迷魂药,他居然想不起来要挣扎。双方保持这个可怕的姿势僵持了片刻,何穆终于又道:
“为什么还不放开?”
“我放开你,你打算去干嘛?找皇帝小子算账,还是找你爹算账?”
“当然是都要算账。”
“这就对了!”
叶宁顿时不淡定起来:
“你忘了你自个儿说过什么?不能随意更改凡人命数!你去找他们算账,万一伤了他们,你怎么办?会被反噬的!”
何穆都无语了:我说的算账就只是去质问他们几句而已,也没说要动手啊?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暴力的人吗?
“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动手?”
“……我能。松开。”
叶宁仍是满脸的警惕,但是想了想,他终究是慢慢放开了。
何穆捋平几道衣服上的褶子,抬腿就往前走。叶宁连忙跟上,寸步不离地吊在他身边,就看见何穆仗着没人能看见,一路大摇大摆径直出宫,朝城南方向掠去。
叶家的方向在城北,城南那一片都是高档的客栈酒肆,何穆往那儿跑是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叶宁:你还说你不找你爹算账!
但这一回何穆有了准备,叶宁拦是不可能拦得住他了,只能跟着他一块儿去看看才能维持事态不恶化这样子。
一路无话,直至和泰客栈大门前。
神仙若是存了心思要找个凡人,那自然是小事一桩,他直接踏上二楼,隔着天字一号房的门板,就听见里边传来一道熟悉的温和嗓音:
“老爷,这样做真的好么?”
另外一道威严的嗓音立马回道:
“有何不可?”
“老爷莫怪,妾身只是觉得,那道士的话未必可信,若是他只为了诳钱胡言乱语,那我们……”
“不会的,山淮大师德高望重,信徒众多,是我专程进山去请过来的,又不是支面大旗沿街吆喝的算命瞎子,这怎地能是骗钱?”
“话虽如此,可我心里总是没底。”
“你也太优柔寡断了。”
说话间一阵步履声过,接着传来倒水的声音,何穆对老爹老娘的脚步声都很熟悉,听起来竟像是父亲走过去给母亲添茶。
何穆莫名生出几分无名火来。婢女呢?小厮呢?堂堂前任二品辅国大将军兼前任一品大元帅的爹,在襄国就这待遇,喝口水还得自力更生?襄国皇室能做个人吗?
“我也知晓山淮大师是世外高人,他的金口玉言自是可信的,只不过一想到阿落……咱们可怜的女儿,都已经为她哥哥这样了,还……老爷,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啊。”
何父沉默片刻,也跟着长叹了一声,听上去颇有些酸涩。
就在此刻,突然平地一阵狂风起,房门霎时洞开,大风裹着沙尘张牙舞爪席卷而来,何父何母都被刮得睁不开眼,只好抬起袖子仓皇抵挡。然而跟着风一道吹进来并不只有尘土,还挟着一道声音,森然如阎罗降世,闻之叫人不寒而栗——
“你们还有脸提阿落?!”
听到他们提及何落,站在门外的何穆就彻底忍不住了。
他必须当面质问,为什么自己曾经那般敬爱的父母亲,今时今日会变得这般迂腐不堪,冷血无情?
进屋的时候,何穆已经做足了准备,将自己伪装成彻头彻尾的九幽厉鬼,预备先把他们吓个半死,出口恶气再说;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黑心爹娘看清楚自个儿这张脸之后,父亲母亲齐齐冷了一瞬,也仅仅只是一瞬。
随后,两道黑影不要命地直扑过来,一左一右同时抱住了他,顿时将何穆裹成了个人肉棕,耳边还有酣畅癫狂的大笑声,响彻屋宇,绕梁三日:
“哈哈哈,我儿回来了,老夫终于见到儿子了!山淮大师果真乃高人也,所言诚不我欺!”
又慢了一拍的叶宁又被吓了一跳,默默把自己迈了一半儿的脚丫子收了回去。
何穆可没这个心思跟黑心爹娘互诉衷肠,重温天伦之乐。他暗中使力一震,直接把抱住自己的俩人荡开,紧跟着出掌一推,何父何母双双站立不住,顺着他推来的力道踉踉跄跄后退数步,没留神小腿肚子撞上椅沿,又双双跌坐在各自的座椅上头。
“你们的儿子已经死了,跟阿落一样,早就下阴曹地府了!怎么,二位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了?”
何母乍见儿子时巨大的喜悦立时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冻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阿穆,你,你怎么……”
“你怎么能这么跟你母亲说话!”
何父被何穆呛得眉头大皱,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这儿子自己养了几十年,从来也没这么叛逆过啊?
“你们能做初一,我自然能做十五。何大将军,如今在下不过是说几句话,二位就受不了了,那你们可有想过在九泉之下的阿落,她是什么感受?”
何母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来,看向何穆的眼神里带了些不确定:
“阿落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何穆冷笑一声,眸中却是看不见半分笑意:
“二位的丰功伟绩,整个襄国都如雷贯耳,在下又岂敢不知?”
何母的脸色变了变,勉强宽慰道:
“阿穆,别太放在心上,你妹妹这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了……”
“是啊,好归宿!”
何穆满目悲愤之色,通红的血丝爬满了眼球:
“头一举国同庆,第二天就风光大葬,死都死了还能抬着棺材入皇陵,真真是好归宿,好体面呐!”
“何穆!放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儿的,从小为父是这么教你跟母亲说话的吗?”
何父终于忍无可忍,伸手一拍桌子,直接把茶碗给拍翻了。
何穆寸步不让,跟老爹针尖对麦芒:
“从小到大,你也从没教过我人都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的道理!我很好奇,阿落哪里得罪二位了,你们这么恨她?!”
“你——!”
气疯了的何父抡直了手臂狠狠甩过来一个大耳光,竟然被何穆直接捏住腕部,硬碰硬地给截住了。
眼看着再继续下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演变成父子互殴的名场面,叶宁终于不得不出山了。他跟何母一边一个,不由分说先把着急上火的父子俩拉开一段安全距离,而后对着何父讲起了好话:
“伯父,您别急,消消气儿,这个伯休性情耿直,说话有时候没个轻重,您多担待。”
何父正在气头上,这会儿见了谁都不客气: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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