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课业进步很大。”精文馆下学回去的路上,钰靖对汝末说。
“明玕公主私下一直在帮我。”
钰靖赞许地看了看浮黎,浮黎站远了点,看着眼前这一对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言不发地走了。
“下午武考。”钰靖提醒道。
“多谢太子提醒,臣回去定勤加练习。”
下午的武考汝吾监考,今日是第一场骑射,往后还有两场。由十四岁以上的公子们按长幼尊卑依次上场考核。武场中间大块空地用围栏围住,四周十个靶子,靶子高低各不相同,除此之外还有一只野兔,被喂了些药物,在围栏里疯狂乱跑。
“每人半个时辰时间考试。射箭时马不能停,如射中兔子,加五分。”
钰靖身为太子,自然第一个考,不知怎的,汝末心悬起来,不眨一眼地看着钰靖。钰靖倒是沉稳如常,一箭一箭有条不紊地射出去,除了兔子,其余全中靶心。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最棒!”年仅九岁的八公子拍着手喊道。
四公子不屑地嘀咕了一句:“小小年纪,倒很会溜须拍马,这不还有个兔子吗。”
“肃静!”汝吾一声训斥,全场陷入沉默,只剩下飞箭的嗖嗖声。
四公子上场时,全体公子齐刷刷盯着他看,看的他恼火起来,但又不敢发作,只好怒气冲冲的拿起弓箭,怒气冲冲的把箭发出去,谁知是不是他的怒气感染了那匹马,马突然发起狂来,一声嘶吼,在围栏里疯狂转圈圈,比那只兔子还疯狂,颠的四公子差点吐出来,箭也是一通乱射。结果成绩最差,虽说严格来说是截至目前最差,但就那些严重偏离靶心甚至散在地上的箭支来说,不出意外应该是所有公子中最差的了。
汝吾呵斥道:“这便是你成日蹦跶的结果?”
四公子恨的牙痒痒,却也不敢发作,毕竟各国都尊师重教,王室老师有权训斥惩罚学生,不训斥品学有瑕的学生的老师,反倒会因失职罪判刑,历代老师都是如此。周围公子看四公子那个一瘸一拐,时刻想要干呕的样子,心里都暗自爽快。四公子也知道他们什么想法,就把气都撒在汝末身上,悄声说:“你别得意!你才是那个垫底的!”
汝末冷不丁被四公子这么一骂,倒也没说什么,只淡淡地盯着前方,等到十四岁以上所有公子都考核完毕后,终于轮到了汝末上场,钰靖莫名紧张起来,眼神一刻不离地盯着汝末,却见她头都未转,目不斜视,一只手敏捷地从后侍手中抓起长弓,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行至马前,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跃跨上马背,另一只手从筒中迅速抽出一支箭,“嗖嗖嗖嗖”,只见汝末一支接一支,移如幻影,十支箭一个接一个射出,好比擅长算术的六公主,你给她十道题,她能不假思索地扫一下就是结果,十个结果扫十下就连珠蹦出了。
“天呐,这哪里是射箭,这简直就是放炮啊!”一个老师慨叹道。
“便是放炮,也没这么快吧!不愧是出身将门的。”另一个老师称赞道。
钰靖看着汝末,嘴角偷偷弯了起来。还剩那只兔子了,钰靖看着汝末,眼神里满是期待。
汝末双目紧盯着那只兔子,正当众人的目光随着兔子乱跑的时候,汝末眼如疾电,手松箭飞,直射野兔,气势如虹。
“妙,妙啊!”迟烨的声音突然出现,“汝姑娘真是天降奇才。”
“哪里,早听闻迟殿下箭术天下无双,曾经三箭齐发,同时射中三个猎物。早知道迟殿下过来,汝末便不敢班门弄斧了。”汝末刚下马回来,见迟烨在此,甚是诧异。
“哦,我听明玕妹妹说你们考试,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看看。”迟烨转头对钰靖说道。
“明日你们考什么?”
“剑法。”钰靖答道。
迟烨立刻抱拳道:“钰殿下剑法高超,六国公子中,该是数一数二的,我早有耳闻,明日定要亲来见识见识。”
“迟殿下过奖了。”
三场武考下来,汝末骑射第一,钰靖剑术第一,二公子赤搏第一。(赤搏,不使用任何武器,单靠拳脚。)
四公子门门垫底,灰溜溜了好一阵子。
这年五月,迟烨回国,还未至半月,北齐突然来急报,称六大国之一的东临突袭北齐都城华都,东临兵力强盛,出其不意,势如破竹,请求宁国支援。宁王想着这北齐刚与自己结盟,还联了姻,要是坐视不理,日后传出去,自己大国颜面何存。况关乎女儿幸福,势必要相助,东临别看名字取的风雅,却实打实是个粗蛮的国家,又是大国,不可轻视,势必要鼎力相助。于是便派汝家父子三人出征。谁知汝末非要跟着,父兄苦劝,汝末便自己上奏请缨,宁王也不在乎她一个女儿家,反正多一份力量也是好事,当场就批了。钰靖得知,也非要跟了去,宁王不许。
“靖儿,你乃宁国太子,唯一的嫡公子,你若是有什么闪失……”
“父王!正因儿臣是太子,才得多加历练。况若不能拯救万民,日日只在朝堂安乐,如何对得起通武堂安邦定国的师训!”
两人正僵持,司命赶来,私下对宁王说,太子一定要去,天命之人,不会有事,但必须要多加历练。宁王听罢,立刻准了钰靖。
两日后太子钰靖率王室亲兵。汝家大将军汝吾,两位少将军,并上汝末,率全体汝家将,准备出征救援北齐。前日几人商讨时,汝逸提出自己领兵在前,太子在后,齐齐攻入华都,钰靖道不妥,据北齐来报,北齐已经分出不少兵力去平定小国了,华都连夜遇袭,死伤惨重,这个时候若是去华都,等于一对一,倒不如分散一下东临的兵力和精力。汝吾忙问如何分散,钰靖沉沉道,我们一队去攻击东临国都扬城,一队埋伏在华都至扬城的必经之地郎溪。东临现今兵力都在北齐,若是都城被攻,势必要赶回来救援,他们战了这么久,又兼心急,势必军心不稳,此时突袭,可趁机一网打尽。
汝吾便道:“老臣与太子去围攻扬城,汝逸汝迩和末儿在郎溪埋伏,太子以为如何?”
钰靖看了一眼汝末,又唰地避开,半晌,像是有什么非常丢人难以启齿的事一样,全然没了方才的沉稳冷静,反倒十分局促地说:“不若……汝末与我去扬城……那个……郎溪……若是来兵凶残,怕少了您这位老将招架不住。”
汝吾忙道:“殿下放心,汝逸二十有五了,征战数年,已经很有经验了。”
“可……”
“殿下放心,一切有我和大哥。况扬城乃著名的尚武之都,无论老少,皆可上阵,父亲去那里才是最合适的。”汝迩道。
“扬城尚武?怎么我从未知晓?”
“太子殿下许是事物繁重,不记得了。”汝迩明白父亲的心思,一来不能让太子涉险,二来必须要亲自跟着太子护他周全,也明白钰靖的心思,便胡乱编了这么一出。
“是啊是啊,老臣记得,当初上课的时候讲过,许久之前了,殿下莫不是专心习武,给忘掉了?”汝吾忙附和道。
钰靖疑惑了一会,但又看他二人面色严肃不像有假,许是自己常处殿内孤陋寡闻了。又想着既是凶险,还是不要汝末跟着涉险了,便当即答应下来,兵分两路。两队兵马,浩浩荡荡,开始踏上援齐的征程。
汝末这边却十分担心钰靖,整个人闷闷不乐,行军休息时也吃不下东西,汝迩过来给她送牛肉:“吃。”
“吃不下。”
“担心太子?”
“当然不是,第一次出征,紧张。”
“我还不了解你!你怎会紧张,便是紧张,也不是为了自己紧张。”
“我……”
“末儿,为兄骗了太子,父亲也骗了太子,扬城并不是什么尚武之都,没那么凶险。太子殿下不能有闪失,父亲一定要跟着他保全他的。末儿,你且奋勇杀敌,我与大哥,誓死护国,护军,也护你。”
汝末眼中微闪:“我一定全力以赴,也要护国,护军,护你们。”
“战场之上,断不可有私情!切记!如若我和大哥有什么闪失,你千万莫要弃战相救,千万!国家第一!”
“汝末明白。”
此时华城战营,某个营帐内,两个声音压低着在对话:
“这可如何是好!我总不能因为你们把自己的老窝给踹了!”
“怕什么!扬城那边我会派人暗中救援,你且留一半部队在这,对外宣称小半回去救援。你记住,别伤了宁国的太子,汝家那几个,能杀几个是几个。其余好处,你也早就知道了。”
郎溪某条山路,十分宽阔,是东临返都的必经之路。汝家三兄妹分散在附近埋伏着,果不其然,没多久,便听到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
“听声音,好像不像小半吧!”汝逸身旁的副将道。
“救自己的国都,只派小半,怕是放不下。”汝逸道。
“不必理会这个,我们上!”汝逸一声令下,汝家将从四面将东临军队包围,东临军瞬间方寸大乱,死伤惨重,最后只剩东临年仅二十的少将军少赟带着所剩无几的兵马被困在山路上。
“我们继续杀!”少赟年少气盛,觉得今日大辱,与其活着回去,还不如战死在此。此刻,他身边几千号士兵也怒气冲冲,不愿屈服,少将军一声吼令,他们便高喊着冲了上来,汝家士兵也血性非常,霎时间本来宽阔平坦的山路遍地横尸,血流成河,黄沙四起,乌压一片。
“尔等受死!”少赟大喝一声,持刀砍向正在与前面士兵厮杀的汝末,汝逸见状,也不敢喊叫,怕妹妹分神,便一个飞身上前,本想踢开那大刀,却不料少赟见状,猛挥大刀,砍下了汝逸的一条腿,汝末听到声响,刚一回头,忍不住悲从心来。汝迩一边厮杀一边大喊:“战场之上,没有私情!专心杀敌,国家第一!”汝末深吸一口气,满眼血泪,大喝一声,青筋暴起,骑马冲出重围,收起长剑,拿出弓箭,利箭如暴雨般嗖嗖冲出,待箭用的差不多了,汝末折回去,红衣分外亮眼,不少东临军都不由自主地杀向她,因太过专注反被汝家军反杀,汝迩此时正巧到了汝末身旁,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汝迩护着汝末,汝末杀向少赟,几个汝家将见状也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便扑上去与少赟缠斗,汝末趁其不备,一剑斩下了少赟人头。
“人头在此,尔等住手!”汝迩提着少赟还在滴血的人头,冲正在厮杀的东临军大喝道。
一时间东临军都愣住了,汝末高声道:“如今你们将军没了,你们也所剩无几,这里是郎溪,离扬城也没多少距离了,你们的父母妻儿皆在家等着你们,你们是想战死在这,还是回家团聚?”
东临军沉默不语,大部分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汝末又道:“想回家的站左边,想继续的站右边。”
有几个人齐齐站到了左边,众人看了也跟着一起站,本来还自觉往右边站的,现在看着自己这边寥寥无几,也忍不住站到了左边。
“很好,我们很欣赏你们的奋勇,能留到最后的皆是勇士!你们这样的将才,若是寡不敌众死在这,岂不是国家的损失!现在你们可以回去继续为国效忠了!”汝末骑在高头大马上,煞是威严地喊到。
待东临一群散兵退去后,汝迩和汝末急忙下马寻找大哥,汝家将也都纷纷下马寻找,终于在一个尸体堆里扒出了已经奄奄一息的汝逸。
“大哥!大哥!”汝迩和汝末连声急呼,终于看见汝逸的眼皮动了动,嘴巴微微开合,汝末把耳朵凑上去,听见他在说要水。
“大哥要喝水,我现在就去找,你们在这里看着。”汝末立即起身,几个汝家军也立即起身跟了上去。
汝末在附近找了半天,不知不觉走至几座山间,山间雾蒙蒙的,不是大雾,像袅袅轻烟,倒也看的清晰。汝末道:“分头找吧,快一点,大哥伤的重。”众人忙答应,正欲四散,却听前面一声若有若无的低吼,混在山雾中,如梦似幻。汝末瞬间警觉:“有异动!大家先别走,打起精神来!”
几个人将汝末团团围住,持剑待发。不一会儿,又是一声吼叫,只不过这一次声音震动,清晰异常,汝末忙拨开几个家将,挡在他们身前,正此时,眼前一座山中,嘶吼着走出来一只老虎。众人不禁一惊,迅速拔出佩剑。那老虎看见他们,转身直视,目透凶光,慢慢拱起了后背,蓄势待发。
“大家小心!”汝末刚想拿弓,却发现自己的弓不知道哪去了,许是找大哥的时候掉了。于是她便拔出了剑。
老虎咆哮一声,猛扑过来,汝末脚尖轻点,执剑而起,猛地替向老虎的脑袋,趁机刺了一刀,这刀刺的不深,却把老虎激怒到发狂,几个家将齐齐围住它,却被发狂到神速的老虎一一咬伤了腿,汝末飞起一脚踢向老虎,老虎一闪,汝末跌到了地上,许是伤了尾骨,一时疼的起不来,几个家将忙忍着痛一瘸一拐扑向老虎,却见一支箭突然飞过,直直插入了老虎身上,老虎怒吼一声,摇摇晃晃起来,走路打起飘来,没走两步,便“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箭有迷药,它估计得睡个一两天了。”从左侧山中突然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后面跟着一群小喽啰。
“这是咱们雾峰寨寨主,小丫头,还不谢谢我们寨主。”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喽啰说道。
汝末还没回过神来,几个家将便齐齐行礼,叩谢救下小姐的恩德,汝末刚要起身,却一动尾骨就剧痛。
“感谢诸位救命之恩,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汝末忍痛说道。
“你说!”为首的寨主很是豪气的挥了挥手。
“可否给我一壶水?”
“水?嗨,这算什么请求?给她水,干净的,没动的!”寨主刚说完,立刻就有水送到汝末身边了。
汝末再次谢恩,忍着痛爬了起来,正欲走,却听后头喊道:“就这么走了?”
汝末一回头,还没来得及发话,却见眼前烟雾缭绕,一阵难以言表的香味氤氲在侧,整个人眩晕异常,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