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末在外面痴痴地站着,汝逸和汝迩在偏殿瞧着,不由得心疼。
“从前瞧她不爱打扮不爱玩乐,还以为她这辈子要嫁不出去了。”汝迩道。
“别这么说,末儿生的美貌,不打扮也是美人胚子。只是性格清冷严肃了点而已,平日里也只跟我们稍微松松脸。见了她的脸动心的本有许多,都被她性格给劝退了。”
“想不到啊,末儿也有少女怀春的一天。真是无奇不有。”
“你不要说这话,遇到对的人了,谁不心动。”
“也是,我瞧着太子对她是有情的,你有没有注意到,前天末儿坠马,太子急急忙忙叫了司医,让他必须治好,司医一紧张误诊了,说末儿可能醒不过来了,你注意到没有,你们好像都在看末儿,我倒是一抬头看见太子惊在那里,眼泪都掉下来了。”
“当时心思都在妹妹身上,确实没有注意到。不过我听父亲说,妹妹坠马后太子狂奔过去,喊了半天没醒,就抱起她往司医院冲。公子们全看见了,眼下太子怕是有的八卦在宫里传了。”
“怕什么,咱们光明正大。”
钰靖回到扶光殿,洗了一把脸,她已经两天没睡了。眼下稍微整顿了一下自己,便面带笑容,又略带担忧地去了凤梧宫。王后不在,钰靖又折了回来,想了想,先睡一觉,刚躺下,又起身,翻出了一本黄历。
下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唔,那天去。钰靖合上黄历,终于安心地睡着了。
那几日的钰靖眼神分外明亮,每日见了汝末,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公子们私下都议论纷纷。钰靖也全当没听见。汝末见此,忽然就娇羞起来,钰靖一看她,她就把眼睛垂下,如此一来,钰靖心内倒是微微急了,刚下学,公子们散的远了,立刻就追上了汝末。
“末儿。”
汝末一惊,那是她头一次听到钰靖这样叫她。不由得心里一喜。
“我……我……”钰靖支支吾吾,又想告诉她,又怕生出意外,许久,只好说,“你……你现在是回家吃饭呢?还是在通武堂跟汝老师一起吃呢?”
汝末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方才钰靖一声末儿足以让她甜蜜的忘掉一切了,她认真道:“回家去,跟哥哥一起吃。”
“哦。”钰靖淡淡一声回道。
七月初一,好日子到了。
钰靖身穿墨蓝色莲纹宽袖袍,长发飘飘,衣袂也飘飘,就这样飘飘一路来到了凤梧宫。引的途径的小宫女全都捂着嘴偷偷看。
“太子这身显得好雅致啊!”
“还有一点潇洒。”
“太子有一年去小竹峰坐禅穿的灰绿色格子大袖衫也好看。”
半个时辰过后,钰靖面色难看,头发也沉默了,衣袂也不飘了,整个人迈着散散碎碎的步伐,走到了扶光殿。
掌殿大人十分纳闷,中午走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还穿衣打扮,怎么现在跟个木头一样?
倒是浮黎,老早就知道钰靖要去跟王后说情要娶汝末了,听他说要娶汝末为正妃。浮黎听着高兴,却也担心,毕竟上次自己也说了,母后全然未听。
眼下浮黎正在午睡,算算时辰钰靖快要去通武堂了,赶忙打开妆奁打算胡乱绾绾发髻就去扶光殿,却见妆奁里放了一封匿名书信,看字迹也不大认得是谁写的,只得先看看内容。看毕,浮黎脸一沉,急急起身,嘴里自语道:“何人污蔑哥哥,若是传出去,哥哥颜面何在!”说罢便要去扶光殿把信给钰靖看,正巧这时芙婤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公主,方才听义父说,观星楼有异变,似乎关乎太子,公主可要跟我去看看。”浮黎一惊,话也顾不上说,便跟着芙婤去观星楼了。
观星楼离寝宫很远,浮黎走的飞快,芙婤也跟着飞快,到观星楼天机室时,浮黎正欲进去,芙婤一把拉住了她,“嘘”了一声,浮黎这才听到司命和王上王后在里面谈话。
“王后,臣听说,今日太子殿下与您说想娶汝小将军?”
“什么时候的事?”宁王转头看着王后。
“中午,我没有答应,我说我不喜欢汝末那孩子。”
“王后,太子殿下本是女儿身,微臣早就告诫过您千万不要让她动心,您怎么没拦着不让汝末进学呢?”
什么?浮黎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难道……难道那封信是真的?
“事已至此,你就说,该怎么办吧!”宁王道。
“明玕公主与太子殿下本来是双生公主,只因天命有变,把太子殿下当做男儿来养,好顺应天命,将来一统天下……”司命眼睛斜了斜,放大了嗓门。
“这些我们都知道,说重点,怎么办?”宁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父王!”
宁王和王后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浮黎会出现在此。
“黎儿,你……”王后心怦怦跳。
“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宁王和王后齐齐看向司命,司命立刻道:“是真的,殿下。”
浮黎一个踉跄,依旧难以置信:“哥哥,哥哥果真是个女人?”
“是的。”司命道,“天命如此。原本该一龙一凤,天机叵测,竟降双凤,所以嫡长公主,只能当做男儿身。”
“哥哥知道吗?”浮黎垂下脑袋。
“不知,谁也不知,除了现在在这里的几位,其余的谁也不知。”司命依旧冷静,“公主,此事不可外传。断断不可!”
“我知道,我怎么会,那是我哥哥,我知道了。”浮黎看着甚是伤情,“哥哥情意全白费了,哥哥好不容易动次心,全白费了。”
“全白费了。”浮黎念叨着,无神地离开了。
司命眉头一皱,看向了芙婤,芙婤立刻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转过头,继续与王上王后说话了。
浮黎失魂落魄的回到清辉殿,芙婤走进来,浮黎立刻抓住她问道:“我刚刚,我刚刚仿佛做了一梦,竟梦到哥哥是女儿身!可是,又好像是真的……”
“公主,是真的。”芙婤淡淡地说道。
浮黎坐下来,闭上眼睛,哥哥这辈子,还能知道吗?哥哥这辈子,该怎么办?难道就没有露馅的一天吗?“公主,本来双凤降生,择一人做太子就好,宁王和王后选择了嫡长公主,当即就弃了你。”芙婤坐下来,扶着浮黎的肩膀。
“为什么?”
“因为,因为觉得你难当大任。”
“可……那时候我们都是婴孩,能看出来什么?”
“可是陛下王后选择了现在的太子,您的姐姐,而不是您。”
浮黎沉默。
“您想想,担任天命之人,将来可一统天下,您想想,同样都是嫡公主,一母同胞,为什么她可以做天下之主,而您不可以?您本来也可以的。”
浮黎的眼睛里灰暗之中透了点光:“天命之人?一统天下?”
“是啊,您本来也可以的,但是他们当机立断选择了您的姐姐。您细细想想,从小到大,他们是不是把最好的通通都给了您姐姐?同样是女儿,为什么如此区别对待?”
细细想来,确实如此,从小到大,不管什么好东西,即便哥哥会主动让,父王母后也从来没有征询过自己的想法,从来都是直接给哥哥,哥哥再给自己。
为什么?
浮黎隐隐有了妒意,为什么?双生公主,一个将来可以做天下共主,一个却只能一辈子做个普普通通的公主,一个日耀天下,一个只能当陪衬,可明明,我们是一样的啊!
为什么?
浮黎浑浑噩噩地躺在了床上,芙婤说,您不去问问王上王后吗?
问什么?事已至此。
即便事已至此,您也合该要个说法吧!
可哥哥……姐姐……不哥哥,她是无辜的。
可她也确实独占了一切不是吗?
浮黎看着芙婤,芙婤看着浮黎。
走,去朝华宫。浮黎起身。
公主,他们应该还在观星楼。
那去观星楼。
观星楼天机室,原本的三个人又变成了五个人。
浮黎叹了口气,淡淡问道:“为什么太子是她不是我?”
宁王和王后还未发话,司命道:“因为……因为是……天命之人。”
“你为什么结结巴巴,这很难回答吗?”
浮黎此时站在门口,离他们还很远,浮黎看见,司命在父王耳后悄悄说了什么,接着,宁王冲她怒吼道:“因为你天生看着就不是这块料!”
司命在后面显得非常着急,一直在拦,可是他从来没有走到宁王视野范围内。
宁王继续道:“你哥哥天生就是一副贵气相,你再看看你!你除了会玩,穿红戴绿,你还会什么?你现在在这里争太子,你有想过,你争得过吗?你拿什么平定四海,你拿什么震慑朝堂,你有没有想过,你便是连汝末都不如!”
浮黎一时呆住了,她本来也只是想闹一闹脾气罢了,万万没想到,她的父王,说出了如此嫌弃的话,她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听到谁说过这么嫌弃的话给她,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王后忙过来圆场:“黎儿,你父王只是随便说说……”
父王,我记得,小时候,您从来没有抱过我。没有给我夹过菜,没有给我挑过礼物,没有在旁人面前提起过我。父王,您根本不是随便说说的,我在您眼里,就是这么一文不值。
浮黎的眼泪唰唰就掉下来了,她失声痛哭起来。
“黎儿,你哥哥将来做了共主,就封你为玕王好不好?你将是四海之内唯一的女郡王。”
“就这?”浮黎讥笑一声,“母后,你在侮辱我。”
宁王这回是真的怒了:“你还想要什么!你今天莫名其妙闯到这做什么!你若真有种,就拿出实力让人看看,你又不行,你还要叫嚣!”
“我不行是我天生就不行吗?”浮黎忍不住吼道。
“那你说呢?你看看汝末,汝吾让她习过武吗?还不是人家自己一腔热血努力争取的,你若是真的有政治才能,你早就该冒头了,你早就有志趣了,可是你有吗?”
浮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得暗暗咽下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来这?”宁王突然问道,脸色阴沉。
浮黎一看她那阴沉的脸,心情就愈发气恼,索性说道:“玩,我想,我喜欢。”
“你看看,你就是这样,没出息,永远都没出息。”
浮黎怒从心起:“你凭什么说我没出息!”
“你证明给我看,你能做什么?你能征战沙场,收服四海吗?”
浮黎气的浑身发抖,看了宁王一眼,转头就走了。
浮黎芙婤回到清辉殿,浮黎只坐在正殿里哭,把宫人都赶了出去,芙婤说,我去给你倒杯水,方才嗓子都喊哑了。芙婤出去,对一个小宫女说,去告诉太子,公主心情不好。
芙婤回来,给浮黎沏了一壶茶,眼睛看着外面,过了一会儿,大门开了,熟悉的玄色出现,芙婤等她离得近了,忙道:“虽说您知道了太子殿下女儿身的事实,但还是得保密才好。”
门外黑影突然定住了,芙婤嘴角一抹笑意,继续说道:“当年本来是双生的公主,可偏偏把嫡长公主伪装成男儿身做太子……”
“这些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会守口如瓶的,她毕竟是我哥……姐姐。”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钰靖突然走了进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听到了?”浮黎“蹭”地站起来,随后坐下,平静下来,“对,你本是个公主,反正你都听到了,与其让你去父王母后那再问一遍,几个人厮缠一片,不如我直接跟你说:你是公主,跟我一样,我们本来是双生公主,可是司命说其中有一个是天命之人,将来可以一统天下,他们选中了你,你就成了太子。”
“胡说!这种事情,岂可胡说!”钰靖气恼起来,她很少生气。
“你若是不信,就亲去问问……等等,你怎么来了?”
“方才有个小宫女,说她在路上走着,看见你怒气冲冲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就过来告诉我一声。”
“这小宫女还真是爱瞎操心。”
“你别管这个,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方才不是都说了。”
“不要胡闹!”
“你去问问父王母后吧。”
朝华宫,钰靖站在宁王面前。凤梧宫,浮黎站在王后面前。
“父王,黎儿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
“为什么?”
“靖儿,你得知道,你……你生来,确实不平凡。”
“既是不平凡,是男是女有什么分别呢?”
“靖儿,你不要像你妹妹那样,你将来会是天下共主……”
“我从未想过,我只想做好我的宁国太子,将来做好宁国的王。”
“靖儿!”
“父王,十六年了,你一直在骗我!父王!我……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
“黎儿,你听母后说,你哥……哥,她吧,司命当场就说她是天命之人,这真的不是我们选的,是司命说的。”
“天机室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说,偏现在说,现在说我还会信吗?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你们最清楚,我也不必白费口舌了!”
“你这孩子,你仔细想想,我们怎么能随便定下天命,自然是司命说谁就是谁了。”
“刚才司命说话的时候你们反驳了吗?”
司命怎么说的来着?王后和浮黎两个人都在努力回想,脑子里却一团乱,除了钰靖是女儿身的真相,其他的全是一团乱。
“罢了罢了。”浮黎拂袖而去。
却说芙婤去观星楼见司命,路上碰到了清瑶,清瑶依旧那身白衣渐变深竹月,眼神里像是装了一些东西,没从前那样散了,添了一分成熟的气质。芙婤见他谦恭有礼地冲自己一拱手,润苏的嗓音更是撩人心弦,不由得又漾起了芳心,可一想到他的家世地位,又觉不妥,想来想去,已经到观星楼下面了,芙婤心生一计,忙高高兴兴走上去对在里面等着她的司命说:“义父,女儿……女儿挺喜欢清辉殿清瑶侍卫的,义父能不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给他升升职,不然,没个贵婿,恐折义父尊荣。”
司命没想到芙婤居然暗许芳心,但也不好打击,便道:“先把我们该做的事情做完,你的终身大事为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观星楼,朝华宫,凤梧宫,扶光殿,清辉殿。
在一众王宫华殿中,悄无声息的,硝烟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