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渺带着忠契丸,先找到了桑羽,把忠契丸给了她,跟她说上次竹瞻在迷谷所中的暗器乃是邪祟所制,里面说不定潜伏着什么邪气,让她把此丸给竹瞻服下。
“这是什么?”
“这是除祟丸,有的话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没有的话吃了也不碍事。”
桑羽当即就去找竹瞻了,本还担心竹瞻不愿意吃,谁知他没多说一句,拿起来就吃了。
“啊……你……你都不问问的吗?”桑羽有些惊讶。
竹瞻正捧着竹瞬写的文课试卷检查,也没抬头,只淡淡道:“你又不会害我,横竖吃不死。”
桑羽心里莫名一股奇妙的感觉,说不上来,但是很高兴。
“你最近忙不忙?我上次去枫溪镇除一个为了修炼伤人性命的鼠妖,结果得罪了他们一家人,非说什么孩子还小不懂事一时走火入魔罢了,怎么能当场杀了呢?还说我仗着高门大派欺负他们。慑华兄,你可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你是不知道,我被那鼠妖家人缠了好几天,他们在街上哭,在族里哭,最后他们族有的族人看不下去了,出手制止了他们,说他们儿子给族里丢了脸还要这般恬不知耻地继续宣扬,你猜那家人怎么说,他们居然说死的又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当然说得冠冕堂皇。我的天啊,慑华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桑羽平日里肃厉寡言,偶尔也就是家里姐姐妹妹过来跟她说话的时候会说上两句,竹瞻大约不知道这些,他经常听桑羽对着他叽里咕噜说一堆自己最近遇到的事。
竹瞬那张卷子连三分之一的正确率都没有,看着满满当当,其实全是因为不敢在竹瞻面前一个字都憋不出来而瞎写的,竹瞻气得一把把卷子拍在桌子上:“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不思进取!”
桑羽一愣,竹瞻这才注意到她,忙道:“我这弟弟不省心。”
“是……燕吟吗?”
“对,就是他,除了他也没别人了。”
“即使如此。”桑羽笑道,“慑华兄也不必如此动怒。毕竟家里其他兄弟们可都十分优秀呢!”
提到其他兄弟,桑羽脸色突然一暗,小心问道:“你四弟回来了吗?”
“你也知道他出去了?”
“啊……对,偶然得知的。”桑羽有些心慌。
竹瞻倒也没怎么在意:“峙宇平日里总窝在家制药,如今肯出去历练一番,也是好事。”
“不担心他吗?”
“自然担心,可男子汉大丈夫,尤其还是守护天下为己任的仙门弟子,总不能一辈子看护在自己身边吧。而且峙宇经常来信让家人放心。”
“他来信了?”桑羽有些奇怪,“他说自己在哪了吗?”
“说了,每次都说。”
“那……有说自己与谁同行吗?”
“同行,他自己一个人啊?”
果然是在撒谎,桑羽暗自叹了口气,桑皎啊桑皎,你们这样瞒着,能瞒到几时啊!
可当她抬头看到竹瞻的时候,突然无比希望,桑皎和竹瞰能远走高飞,永远不被打扰,永远不被拆散。
竹瞻唤了竹睢过来,叫他务必看着竹瞬把课业做好,然后就收拾了一番,打算出门,手一收,碰倒了笔架,扶起时,偶然看到了当年陆山客送的那支。
竹瞻眼神闪了闪,手也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慑华兄要去哪里?”桑羽并未注意到这些,只一心想着竹瞻行踪。
“去奕泷镇,前段时间那里有个小仙门修炼邪术妄图做大,把方圆几十里的百姓折磨得叫苦不迭,我虽替他们驱了邪,但还是不放心,得去看看他们改正得怎么样。”
“仙门竟也有如此败类?”
“每个群体都是良莠不齐的,人不能有贪念,尤其是贪而不奋,一门心思找捷径的,最后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慑华兄所言极是,受教了。刚好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我就和你一起去吧。”桑羽试探着问了问,没想到竹瞻当场应允了。
桑羽脸上泛起微红,高高兴兴跟在竹瞻后面一起走了。
空山杳鹤的丧事办得很简短,有些事情毕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也知,阵仗小了惹人怀疑,大了也怕有些嘴堵不住闲言碎语传太多,索性弄了个最隆重的开头,最仓促的结尾。
陆山客死了,还没有留下一男半女,陆白石本来以为自己开心得不得了,还怕自己丧礼上哭不出来,谁知那天他看着“陆山客”三个字出现在黑漆漆的一块牌子上后,想着身前那么大一个人,死后就只剩下没头没脸一块牌了,突然悲从心来,哭到根本停不下来,一直到陆夫人差人扶他回去休息,他还是抽抽噎噎到说不出话。
丧礼结束没几天,陆道主把家中晚辈都叫到议事堂,陆白石站在第一排第一个位置,看着上面坐着的陆道主和其他几位长老,心里突然慌得不行。
“这几日,我见你们还未从悲痛中走出来,心中十分难受。”陆道主短短几天,瘦了一大截,颧骨都凸出来了,“逝者已矣,咱们活着的,该打起精神来,继续修行,方能告慰你们兄长和嫂嫂的在天之灵。”
众晚辈齐齐跪下:“谨遵道主教诲。”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陆道主一副十分憔悴又慈爱的模样,“无垠,你来。”
陆白石心中激动不已,赶紧走了过去,陆道主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无垠,你今后一定要用功修行,近年来见你略有懈怠,日后可万万要改正过来。”
陆白石赶忙一礼:“孩儿谨记。”
“你记住就好,凭京,你来。”陆道主冲自己的长侄,亲弟弟的儿子陆斯筱招招手,“到伯父这边来。”
陆白石此时站在堂兄身边,俨然一副少主的派头了,只当父亲叫陆斯筱来,是叫他帮个忙的。
谁知陆道主又拉住陆斯筱的手,不停地拍着:“凭京啊,伯父年事已高,如今又白发人送黑发人,哀痛过度,耗神过多,不知哪日就去九泉之下寻你大哥去了。你们都这么年轻,倘若将来心力不足,如何镇得住偌大一个门派。所以啊,从现在起,你就跟着伯父,好好学着怎样执掌杳鹤,你从前从来没有管过这些事,所以伯父提前跟你说,早早做准备。”
陆白石只觉自己在做梦,他的脖子像受了惊吓的鸟一般,明明没有羽毛,却觉得每一圈皮肤都一层层炸起,惊出了一头冷汗。
“来,无垠。”陆道主把陆白石的手放在陆斯筱手上,“从今往后你可要好好帮衬你堂兄,你先前一直有帮你大哥打理过,经验比凭京多,你要好好尊敬他,做他的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谁……我?陆白石觉得自己后背也在一层层往外冒着冷汗,把身子打湿,沉重得走都走不动,脑子里却是轻飘飘如同空气。
“无垠?”陆道主发现了异常,皱了皱眉。
“无垠。”陆斯筱拍了拍陆白石的肩膀,悄声唤了他一下,明明是十分担忧的表情,陆白石抬起头,却觉得他满目皆是讥讽。
“为什么?”陆白石还是没忍住,他的眼神异常的飘忽,可其中似乎又拼命聚着卑微且渴望的光,好像是沉浸在幻想中向现实发问。
陆道主眉头越皱越深,正欲训斥,一旁的一位长老看了看几个人脸色,忙站出来:“孩子们还没有从哀思中走出来,道主骤然提起这个,自然是没反应过来的。孩子还小,还小,慢慢就适应了。”
陆道主也不好发作什么,毕竟陆白石是他亲儿子,这个决定已经够损陆白石颜面的了,再说些重话,陆道主自己也于心不忍。
石夫人得知陆道主打算把陆斯筱当做道主培养,气得在卧房里破口大骂:“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吹的枕边风!她的儿子死了,她不许我的儿子上位!”
“娘,眼下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陆白石颓丧地坐在椅子上,“爹都已经当众这样说了……”
“好孩子,别怕,娘这就写信给你舅舅……”
“不必了娘。”陆白石目光一戾,“您不用管了。”
陆道主还在议事堂坐着,扶着额,回想着陆山客自小到大的点点滴滴,眼泪吧嗒吧嗒往桌子上掉。
“爹。”
陆白石的声音响起,陆道主遮住脸,先擦了擦眼泪,方站起来道:“你怎么又回来了,难不成……”
“爹。”陆白石气色看着不大好,“孩儿知道自己无能,不能让父亲放心,孩儿有罪。”
陆道主脸色缓和了不少,语气也是:“不必自责,今后加倍勤勉便是。”
“爹,孩儿有事相报。”
“什么事?”
“孩儿突然想起……想起大哥的死……”陆白石跪下来,看着十分慌张。
一听说有关陆山客,陆道主立马镇定不住了,赶紧走到陆白石身边,扶着他:“快说!”
陆白石声泪俱下:“那日,我看到……看到许棠偷偷跟踪大哥,在他脖子上抹了一刀……许是……当时大嫂遇袭,我们都误会是他干的,他怀恨在心,才对大哥痛下杀手……白石……白石无能,中了他的幻术,没能保护好大哥,这个是我昏迷前看到的,后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昏迷前的那一点记忆也随之模糊,如今才慢慢想起来。”
“果然是他!”陆道主咬牙切齿,“我一定要杀了他,替我儿报仇!”
爹,你心里就只有陆山客吗?那可归算什么?陆白石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却是一狠:“爹!让孩儿去,孩儿要亲自杀了许棠,替我哥哥妹妹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