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皎这几日胃口不大好,怕竹瞰担心,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强撑着吃。
她心里烦极了,曾经一直以为,和爱人浪迹天涯是多么潇洒,到如今才发现,自己的情绪忽起忽落,只要一想起她的娘亲和兄长,就郁郁不乐。
竹瞰怎么会察觉不出来,他宽慰桑皎,天下那么大,不会总有凑巧的。
“天下那么大,可修真界那么小,江湖上人来人往,关系网那么复杂,认识我们的人不在少数。”
竹瞰环住她的腰,依旧不停地安慰:“没事,我在。”
“我们是不是太冲动了?”桑皎伏在竹瞰暖融融的怀里,突然问道。
竹瞰摸了摸她的脑袋:“即便是冲动了,现如今还能后悔不成?人这一辈子,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走得顺顺畅畅,肯定有突然偏离的时候。苦恼什么的是没有用的,往前的路好好走便是。”
“怎么走?”
竹瞰顿住了,许久,他才道:“我想,我们应该去帮帮许择木。”
“为什么?”
“你我两家的嫌隙,皆因许……天脉而起,只要解开了天脉的谜团,只要许择木是无辜的,你娘就不会计较你我的事了。”
桑皎眼神一亮。
可竹瞰的眸子却暗沉下去:“其实,我觉得,更大的原因可能是……你娘她根本……看不上我……”
“怎么会!”桑皎当场反驳,“我夫君天下第一好!”
竹瞰笑笑,捏了捏她的脸:“你瘦了。”
桑皎也戳了戳竹瞰的脸:“你也是。”
两个人搂在一起,暖和得昏昏欲睡,竹瞰清醒过来:“我们还是先找许择木他们吧,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不知为何,许棠今日有些醉茶,几盏茶下来,心慌手抖,头昏脑涨,忙叫小二端了碗糖水。
“怎么了?”竹眠一把抓住许棠略微发抖的手。
许棠的糖水差点洒掉,忙摆摆手:“没事,太撑了,吃饱了就困。”
“那就找个客栈休息一天再走吧,如果不急的话。”云小刚忙站起来,“我带你们去找客栈。”
“云兄这些年一定是没少行侠仗义吧,看这精神气,已有七八分侠士相了。”三个人走在街上,许棠和竹眠肩并肩走着,云小刚很自觉地跟他们保持了点距离,许棠想往云小刚臂膀上打一拳调侃,手都伸不过去。
“哪有哪有……”说话间,云小刚在心里已经叹了一百八十口气了。
巫蛊大师说,杀了一个人,要救十个人赎罪。除了张若尔,还有一个女囚应该也算。
那他需要救二十个人。
他以为很简单的。
几年前,许棠死了,虽然不是他杀的,但他也在郎溪方阵里,勉强应付了几下。他真没想到许棠真的会死,他认识的许棠,根本不是那天在荒野渡看到的那样,如果不是因为胆怯,他也很想冲上去替他辩解一番,可惜他不敢。
后来他带着妹妹回了家,每日依旧认真修习,开始云游四方,“行侠仗义”。
别人行侠仗义是为了天下苍生,独他是为了自己,想到这,云小刚良心一阵不安。
更可怕的是,他无数次在心里乞求能遇到一个人被杀,千钧一发之际被自己救了下来。
这算哪门子侠士。
也许是报应吧,云小刚云游几年,愣是没有创下过一次救人的记录。偶尔他会自嘲,要是到哪哪死人的话,他云小刚岂不是个灾星。
内心的愧疚感使得云小刚慢慢变成了一个憨厚老实有求必应的人。看到老奶奶会扶,看到小乞丐馋糖葫芦会掏钱去给他买,看到小贩上坡推不动车了会帮忙推一把,后来甚至发展到主动帮邻店扫门前雪的境界。
二十岁那年祖父为他取字“寻善”。寻善寻善,云小刚眼眶一红,老天爷这是在取笑他吗?
“云兄?”
许棠打断了他的回想,云小刚慌张一转头,看见许棠在冲他笑。
“这里,有客栈。”
云小刚忙道:“瞧我!本来说我带你们找的……”
“云兄干嘛要这么客气。”许棠拉了他一把,“今日你也忙活了半天,好好休息休息吧。”
石堰阁,阁主和少阁主皆出门采药了,陆白石不想回家,干脆就来这住了两天。
“公子,杳鹤那边刚办完丧事,您还是回家去吧,免得人家说闲话。”白术一边擦桌子,一边劝道。
“不急。”提到杳鹤陆白石就一肚子气,“反正我回去也没什么用,左右不是我当家。”
“公子胡说什么呢,在那边可不能这样口无遮拦,陆道主尚在,您怎么能当家呢?”
陆白石冷哼一声,闷了一口酒。
“我突然想起来。”陆白石举着酒杯,另一只手在空中啄米似的指点着,“白术,你知不知道碧寒草在哪啊?”
白术手一抖,声音一颤:“不……不知道,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陆白石把酒杯放下:“罢了,你当然不知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好奇,随口问问。”
碧寒草吃完可令人功力大增,石桓是打算留给儿子石岭屹的,陆白石到底是个外人,自然得防着,说不定为了防他还得另辟个密道保存。
不过碧寒草的确不是陆白石这种量级的人能承受得起的,这点陆白石也很清楚,想到这,他就觉得十分郁闷:这许棠命也太好了吧,寻常人连个碧寒草都受不起,他居然能承载神脉。
许棠,又是许棠……陆白石敲敲脑袋,这该上哪去找呢?
“公子是不是在想天脉的事?”白术突然问道。
陆白石一惊:“你这小孩,瞎说什么!”
“公子。”白术看着有些无奈,“这里没旁人,我索性就说了吧,公子想得到天脉这事,少阁主已经告诉阁主了,他们说的时候我就在一旁捣药,不过他们嘱咐过我不要外传了,我也确实没往外说。公子待我一向很好,我也知道公子为何对天脉这般执着,杳鹤那一帮子实在欺您太甚,公子自幼聪慧,在仙门中乃是人人皆知的佼佼者,却要一再被打压,这点老阁主少阁主自然也是看不过去的。可碍于情面,他们也没法做什么。公子,您想得到天脉,我百分百支持的,只是,这天脉择宿主啊,您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它取下,还是先别轻举妄动了。”
陆白石满脸讶异地听他说完了这番话,然后皱着眉头:“这……应该是祖父授意你说的吧?”
白术忙道:“怎会?我只是……”
“这种事情你不敢在我面前指点的,除非祖父授意。”陆白石站起来,扶了一把白术,“我何尝不知呢?可等到法子有了,那天脉就不是我的了。”
“如果没有法子,天脉怎么会乖乖归顺于您呢?”白术语气十分焦急。
“年因兄。”门外突然传来宋落松的声音,陆白石赶紧起身去迎。
“灵柏?”陆白石看起来有些惊讶,宋落松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怎么突然间沧桑了这么多。
“灵柏,进来坐。”
“不必了……我只是出来走走,路过此地。”宋落松呆立在那,看了一眼石堰阁三个大字,痴痴叹了口气,声音慢吞吞的,“可惜没有起死回生的药啊。”
陆白石道:“灵柏……你我……都要节哀。”
“我好像听说,是元丘……”宋落松欲言又止。
“灵柏,有些事情,你心里应该清楚,不是真的,不然……你不会是这态度。”陆白石嚼了嚼牙,面色平淡地替陆山客说了句话。
宋落松看着很恍惚,也未告辞,就垂头丧气地往前去了,陆白石忙叫住他:“灵柏,你怎么了?”
宋落松眼神很空洞:“我没怎么,庭儿去了,我……不大好受。”
陆白石狐疑地观察了一下宋落松,见他面色暗黄,形容憔悴,心里莫名一阵同情。
宋夫人怀孕后总是疑神疑鬼,尤其是对宋落松,防得像贼一样,宋落松跟她一桌子吃饭,她就觉得宋落松一定会趁机下毒,宋落松路上跟她相遇,她就反反复复回想他的衣服有没有蹭到自己的衣服,会不会下什么堕胎的药粉,宋落松站门口发个呆,她都能一口咬定宋落松是在想对付她的法子。
其实宋落松什么也没做,再生气也是自己的养母,再不甘也是自己的亲弟妹,刚开始的确气愤,时间长了早认命了。
但宋夫人偏不肯放过他,给他下了一种能让人精神恍惚行动迟缓的慢性毒,念及多年母子情,也只下了一点点。
不致命,也不会多严重,只是变笨一点点而已……宋夫人如此安慰自己道。
“掌柜的,三间客房。”云小刚站在柜台前,手指愉悦地敲着桌面。
“哟,三位客官看着不像是本地人呐!”掌柜的乐呵呵把房本拿出来,“客官来得巧,今日空房刚好就剩三四间了。”
“看都能看出来不是本地人啊,我以为必须得听出来呢。”许棠笑道。
“小兄弟长得真俊,要是个小姑娘的话,跟你身边这个白衣公子哥倒是真配,有夫夫相啊不,夫妻相。”掌柜的那眼神,暧昧而迷离,呼之欲出又含苞待放,好似看破一切,表情油而不腻,一看就是……某个内行。
许棠身上一激灵,而且云小刚还在侧,掌柜的这眼神,这形容……许棠一个后仰:“别别别,我这不不是姑娘么,都是大老爷们,怎么可能有夫妻相,我们是兄弟,真兄弟,纯兄弟,铁打的兄弟!”
竹眠没有吭声,也没有看向许棠。
云小刚做出请的姿势,让竹眠许棠先上楼,许棠笑道:“云兄先请,我去叫小二烧些热水。”
竹眠默默上了楼,许棠刚吩咐完热水,见竹眠走了,忙赶上他,嘻嘻哈哈笑道:“你要哪间房,你先挑。”
“随便。”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