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眠受了伤，许棠担心他，就让他养养血再走。两个人在山中暂时歇了歇，许棠本想着跟竹眠同睡一个山洞，方便照顾他，结果竹眠淡淡起身走出去，另找了个洞歇了下来。
也好，有些事情，自己一个人待着，静一静，或许就理清了。许棠翻了个身，听着那堆静夜中每一个噼啪声都格外清晰的柴火响，一夜未眠。
竹眠从晨雾中走来，像隐居在此的仙人，许棠睁眼看着他，嘴角突然上扬。
“那边有溪水，我帮你把伤口清洗一下。”
“不必。”
“你不方便我帮你……”
“我自己来。”
竹眠将雪白的袖子挽起，一点一点绕开包扎的布条，露出一大块被撕扯的皮开肉绽的伤口，隐隐可见森森白骨。
许棠那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生怕竹眠一挣回去，伤口会撕裂，所以迟迟不敢上手。
嘴倒是没停：“我来吧……”
“不用。”许棠光看着就疼死了，竹眠脸上却是无波无澜，“我自己就可以了。”
许棠忽而来了句：“将来……你若是娶了妻，也不许你妻子照顾你吗？你妻子若是生了病受了伤，你也是让她自己来就可以了吗？”
竹眠突然顿住了，定定地看着水面，那里有两个人的倒影，他看到水面上的许棠正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说话啊？”许棠凑过去，“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都到了适婚年龄了。”
竹眠一震，猛地转头，看着面前的许棠，满眼的震惊，瞳仁闪闪，目光软了下来，渐渐露出伤感和失落。
“你想娶妻了？”竹眠终于开了口。
“是想和一个人在一起。”许棠笑了笑，那笑容有点狡黠，竹眠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没有注意许棠的神色。
西木山山间溪石相间，水声潺潺，偶有鸟鸣，许棠在石头上一跳一跳地，跟在竹眠后面，走出了一个山缝。
山前一小口，走出去以后仿佛倏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阳光明媚，绿草茵茵，一条不算弯曲的小径，两旁开满了各色鲜花。
“竹眠竹眠！”许棠指着一朵淡紫色花朵，对竹眠喊道，“这朵超好看！”
竹眠微微转过身，看向那朵花，目光一怔，转头走了。
“别走啊！来看看，喜不喜欢，我摘给你？”许棠跑过去，拽住了竹眠。
“我记得……”竹眠欲言又止。
“记得什么啊？”许棠似乎有些期待。
“我记得……当初……你送过云姑娘一束花，就……和方才那些很像。”竹眠说完，耳根一红，突然甩开许棠，像是刻意躲避一般，加快了步伐。
小径前面有一颗不高却十分茂密的树，竹眠走到那颗树下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许棠笑着喊了他一句：“不可栖哥哥。”
竹眠心头一颤，木在大树下，一脸茫然地转过头，那声音好像很远，传过来不大不小，语气平和如玉。
阳光下的许棠浑身暖洋洋的，立在一片芳草繁花中，手握一束花，笑吟吟地看着他。
“花送她，人送你。”
竹眠的眼睛逐渐放大。
“如何？”
一片叶子在竹眠眼前飘落，蹭了一下他的鼻尖，瞬间的酥痒电击般直击入他的心脏。
“你说什么？”竹眠恍惚如做梦。
“我说。”许棠一步一步走过来，走到竹眠面前，昂头看向他，笑得认真而明媚，“把我这个人送你，这样如何？”
竹眠板正的身子晃了晃，许棠扶住他，抬头，靠近，星眸中万般柔情：“要吗？”
竹眠怔了许久，最后抖抖索索地夺过许棠手里的花，慌慌张张往山洞里去了。
竹眠进去就瘫坐到地上，缓了许久，突然觉得手里好像抓着什么东西，拿到眼前一看，才发现是一束花。
不是梦，不是梦……
等等……花送她，人送我，那我为什么要拿花？
竹眠蹭地把花扔了出去。
许棠在外头磨叽了一会，估摸着竹眠心情差不多平复了才忐忐忑忑地走进了竹眠所睡的山洞，进去就看见满地的鲜花，竹眠盘腿坐在最里面，脸背着洞口，看起来像是在面壁思过。
许棠咬着唇笑了笑，走近了他，轻轻拿起他的胳膊：“我帮你看看。”
竹眠肩头一颤，随即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只是脸还是烧得滚烫。
“我给你渡点灵力，别动啊。”许棠往伤口上吹了吹，吹得竹眠心里痒痒的，许棠见他木然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疼，也没好再说什么，只掌心在伤口上方来回抚动，用灵力给他镇痛。
在竹眠那里，镇的好像不是痛，而是他的心。
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
“我不过就是天下苍生中的一员罢了。”竹眠的声音似乎有些调侃的意味。
许棠笑了笑，神态却是十分认真：
“可惜在下空怀壮志，眼界却着实狭窄，游遍四海方知，胸中天下是你，心内苍生也是你。”
眼神的触碰，只一刹那，却是千回百转。
竹眠的心情倒是平复了，许棠却莫名激动起来，晚上睡在草垛上，心跳得好快，脸也烧得好烫。
外面虫鸣叠起，洞内火光闪烁，许棠翻来覆去，脑子里胡乱地想着隔壁山洞里的竹眠，猜他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再把他白日的表现一点一点抠出来，仔仔细细揣摩着他的想法，但是什么也没揣摩出来。
竹眠好像……一句回应都没有！
许棠霍地坐起身来，看着身侧暖暖的火堆，身上逐渐滚烫。
罢了，他也没有表示反对……
许棠重新躺下，抱起脑袋，翘着二郎腿，企图入睡。
心跳得好慌，勉强只能做到闭眼不睁开。许棠就这样熬着，突然在热火中嗅到了一丝冰凉清雅的气息。
那气息越来越近，伴着板板正正的步伐，来到了许棠身边。
许棠还没睁眼，就感觉身边躺下了一个人，他的鼻息安稳，沁着一丝温凉，恰似温柔的月光，抚平了许棠的心波。
许棠轻轻笑了笑。
“不分开睡了吗？”
“不了。”
“为何？”
“因为答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