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一个梦。
许棠睁着眼，看着顶上的石壁，眼睛里似有似无的烟愁雾绪。
那不是梦，他知道。
人死后，魂升天，魄入地。
他的魄在昏暗的幽冥界飘呀飘，终日和世间万千还没有转世投胎的魄一起，没有记忆，没有意识，走来走去，饿了就吃前因树上的苦果，渴了就喝悔尘河中的苦水。
他是一条黑乎乎的影子，所到之处皆是黑暗，所见之魄也皆为黑影。直到有一天，一束光闯了进来。那是一个青衣少年，他的肩膀左侧悬着一盏明黄色的孔明灯，灯上一面写着“许棠”，一面写着“择木”，一面写着“苍梧子”。
那个少年终日在幽冥界游荡，吹奏着一支尺八，饿了就吃前因树上的苦果，渴了就喝悔尘河中的苦水，累了就找颗前因树，靠在树下睡一觉，日复一日。
游魄是没有意识没有想法的，他们可以看到那盏黄灯下的青衣，也能看清那人灯光下珠辉般的面容，但是没人为他停留。
他终日那样游荡着，吹着尺八，等待着能听懂的那个人。
无恨海无边无际，许棠喜欢泡在里面，虽然没有意识，但总是不自觉地往那里去。
那个青衣少年，左肩上悬着的灯火越来越弱，人也日渐消瘦，却依旧不停歇地重复着往日。
无恨海旁，终于有一个黑影，跟着他，定定地立在那里，面朝着他。
虽然只是一团黑影，但他觉得，那团黑影在看他，那团黑影有想起过什么事情。
“许棠，是你吗？”颤抖又沙哑的声音响起。
“许棠，我是竹眠，我来了，来寻你，我们回家。”
“许棠，不要怕，我是竹眠，哪怕你怕蚂蚁，怕沙粒，都不必怕我。”
“许棠，你叫许棠。”
他一挥手，莫殇现身，接着，又笨手笨脚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绣囊，打开，里面是许棠的发丝。
“许棠，这些都是你的。还认得吗？”
那黑影一动不动。
青衣少年拿着那些东西，许久，终于失望了：“你，不是许棠吗？”
无恨海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对面是什么。
青衣少年振作起来，这里不行，还有那里。
转身，剑生，御剑渡海，依旧为他而来。
离地不足一尺，青衣男子突然身子一震，睁大了眼睛，灯火微弱，照在他眼中，似点点星河。
有人，抱住了他的腰。
“我不会御剑，我晕剑，我不想学，反正只要你在，我就乘你的剑。”
许棠，是你。
竹瞰曾问：“三哥，你若到老都没有找到他怎么办？或者，等你找到，已经老了怎么办？”
对曰：“没找到便是无缘，若是老了才找到，就带他回来，刚好一起白头。”
碧落，命门莲花开硕灿，柔光晕晕。
黄泉，明灯一盏，青衣润泽。
真好，无论他在哪里，在天上还是地下，总有一束光，照亮他眼前无尽的黑暗，带他回来。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地上一天，地下一年。
慰己人间共白发，断肠一人三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