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一声“吱呀”。
许棠睁开眼，看见顶上的床幔换了个颜色。
“醒了？”
许棠还没来得及回想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了竹眠的声音，迷迷瞪瞪一转头，看见竹眠微微笑着，抱着一个婴孩向他走来。
“峙宇和皎姑娘的儿子，你看看。”竹眠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到许棠身边，蹲在床头，逗弄着孩子的小脸。
许棠第一次和这么小的小娃娃躺在一起，呆滞了一会儿，慢慢地，他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大雨倾盆，他们两个人和几十个人对打，用尽全力守着那间屋子，就是为了这个孩子。
不知怎么的，许棠心头突然就涌起一阵难言的情绪，他摸着那个孩子的脸，没忍住一阵痛哭。
他守住了一个生命，那么鲜活，那么可爱。
竹眠蹲在一旁有点不知所措，此刻的许棠说他想个孩子吧，也不是很像，说他……唉算了，竹眠四下找了找，也没手帕，只好在那干看着。
“你们……干嘛呢？”
两个人一转头，看见竹瞰站在门口，浑身上下都是父亲的派头：“这娃是我和温悦的，你们俩这啥姿势啊，搞得跟孩子是你们生的一样。”
竹眠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孩子名想好了吗？”
“想好了！”竹瞰把头探过去，手一抓一抓逗着孩子，“我和温悦两个人起了千八百个，最后终于取好了。”
“叫什么？”许棠从床上下来，他觉得他躺床上抱着孩子，竹瞰在上面逗弄来逗弄去的，有种别扭又尴尬的感觉。
“竹昀。”竹瞰从袖中取出一个帕子，上面写着昀字，“就是这个。”
“不错，好名字！”许棠勾起手指轻轻碰了碰竹昀的额头，“这小娃娃刚出生，感觉眼豆子里满满的都是疑惑，怎么了小宝贝，初来乍到，可稀奇了是不是？”
竹瞰笑道：“你净瞎说，他才出生几天，他能有个啥情绪！”说罢抱起竹昀，“爹带你去找娘，娘想你啦。”
许棠看着竹瞰抱着孩子离去，心里突然一个猛跳：“竹眠！陆白石会不会追上来？”
“别担心，换地方了。”
“不行不行。”许棠来回踱步，“我和皎姑娘当日的情形，想来你们逃不了多远，不会还在那地方附近吧？”
竹眠点点头：“不过很偏，一时半会应该找不到……”
“偏能偏到哪？他们可不止一个人，分头找也很快就找到了。”许棠一把推开门，“我这就通知大家快走。”
“许棠！”竹眠一把拉住他，“皎姑娘身子还没好，她走不了，与其慢吞吞地在外面暴露，不如找个地方先躲着。”
许棠正在纠结，陆白石来了。
“元君好厉害，那晚使的是什么法子？说出来叫我等开开眼界。”陆白石手握乌羽，眼神亦侃亦怒。
许棠心里有点乱，虽然说他确实担心他们会找来，但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竹眠正欲在竹瞰那屋设结界，陆白石顺着他看去的方向，手疾眼快，直接破了那个屋子的门窗。
竹瞰桑皎两个人正抱着孩子享受初为父母的新鲜与快乐，门窗突然轰然倒下，两个人一惊，忙出去查探，没想到刚出去，陆白石就乌羽一甩，毁了他们的屋子。
“哟，这孩子是……”陆白石抬眉看向桑皎怀中的孩子，桑皎立刻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缩到了竹瞰身旁。
陆白石一笑，拱了拱手：“看这情形……恭喜二位了，原来这么久不见，二位……我想着，弃闻和郎溪没说过这门亲事啊？不过，罢了，来之前不知道此事，没有备礼，二位见谅。”
“不需要你恭喜什么，也不需要你送什么了礼，你离我们远点就行了。”竹瞰把胳膊横起，挡到桑皎身前，“你要是敢伤了他们，我绝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陆白石呵呵一声：“竹四公子这是什么话，大家都是办正事的，别扯什么私情。”
“你要办什么正事？”竹瞰死死盯着陆白石。
陆白石静静地看着那个孩子，眼神慢慢眯起。
反正空山这群人也没带脑子出门，就编呗。
“这个孩子不能留！”陆白石乌羽指向竹昀，“大家不觉得奇怪吗？许棠身边怎么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孩子，先是空山小弟子，然后又是那个女人的孩子，现在还有他们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怎么都赶得这么巧呢？”
“奇怪？”许棠怒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昨日你们惊动了皎姑娘的胎气，她才早产了的！”
“皎姑娘几时许过人？何人听说过她与竹四公子在一起了？又是什么时候怀的孩子？为何堂堂弃闻四小姐，这么重要的事一件一件全都悄无声息？为什么偏偏空山丢了两个小弟子，你这里就凭空多出来两个孩子？说！你是不是用两个小弟子做了什么阴损事？皎姑娘和那个女人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桑皎一脸疑惑，“哪个女人？我的孩子是我自己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也知道自己生了孩子，其他人一无所知，跟什么阴损事都无关。”
许棠竹眠缓缓走到竹瞰那里把他们护住，许棠道：“你说的那个女人，叫诺歌，是蛇族人，至于她的事，我说了你也不信，你可以去问问蛟龙族，若说我有错……那便是我错信了她，把她救了。就这些，我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空山两个小弟子的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陆白石拿乌羽拍着手心，“你救了那女人，你为何救她，还有，她区区一个灵力低微的蛇妖，如何能破空山的结界，又是如何从空山脱身的，这些，没同伙，做不到吧！元君，您可别告诉我，她同伙就是那个小娃娃。”
“她同伙不是那个孩子就非得是我吗？”许棠都快懒得理他了，“你能不能别什么都往我头上扣。”
“可那女子亲口说，你是她同伙。”空山一弟子指证道。
“对，你若真无辜，怎么这么巧人家就说是你？人家是不认得旁人了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为什么。”许棠叹了口气，“碰巧，就是这么碰巧。”
陆白石倒是知道为什么，他冷笑一声：“大家快把那孩子抢来！这孩子不能在他们手上，你们想想，昨日的天明明好好的，又不是六月，怎么说变就变，偏就她生孩子时飞沙走石，狂风暴雨，这不是邪祟是什么？我昨晚似乎看到孩子生出来时，一股阴煞之气袭入了屋内。”
“一派胡言！”竹眠怒斥道，“孩子出生时，你们早就走了！”
“还有，老天爷想什么时候下雨就什么时候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昨夜就是一场普通的大雨，有那么夸张吗？你是活这么大就见过这一场雨是不是？”许棠气得一叉腰，偷偷给竹瞰使了个眼色。
“管那么多做什么？陆白石往后看向空山弟子们，“大家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快快抢过这孩子，弄清楚缘由，说不定两位小弟子还有救！”
空山弟子一窝蜂地扑上来就开打，三个男人护住后面的桑皎，桑皎抱着孩子，护好孩子的脑袋，心砰砰直跳，想跑又完全找不到时机。
竹瞰知道刚刚许棠那眼色是让他想办法带桑皎先跑，但是眼下，谁能跑得了啊，只能一边抵抗，一边护着桑皎。
许棠又催动了幻引境，这次他怕自己被反噬，逃的时候拖累大家，便不敢使出高阶的，只暂时挤出点时间，先逃一阵子。
竹眠把孩子抱起，竹瞰背着桑皎，几个人跑了一阵子，走到一个小路的时候，碰上一对夫妻模样的年轻人，衣衫褴褛，抱着一个同竹昀差不多大的婴儿，一边走一边哭。那女子不住地抚摸着孩子：“爹娘对不起你啊！”
一旁的男子痛哭流涕：“是我的错，我不该赌博，输得家徒四壁，叫孩子没吃的没住的，连穿都穿不暖，他才这么小，怎么扛得住，都是我的错，不然孩子也不会被冻死！”
许棠这才发现，那是个死婴。
死婴……许棠脑子里，突然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往后望了望，陆白石他们应该还没有追上来。
“二位请留步。”
那对乞丐夫妻愣巴巴看着眼前这位细皮嫩肉，衣着华贵的少年，不明所以。
“二位，这孩子……”
那女人把孩子往怀里一收，警惕地看着许棠：“我孩子已经没了，你们别打什么主意。”
“不不不，我不是坏人。”许棠摆出一个温和的笑，“我……实不相瞒，我们被人追杀，有人想抢走我妹妹的孩子。”许棠往竹眠怀中一指，两个夫妻也齐刷刷往竹昀那里看去。
“所以？你要干嘛？”那个男子问他。
“我把我们这边的小娃娃交给你们，往后走大约一里路，有个破庙，你们先待在那里，我抱着你们的孩子，那群人若是发现我们手中的孩子是个死婴，就不会再追杀了，到时候，我们再过来交换一下，请问，可以吗？求求你们，救救这孩子吧，他才刚出生。”
桑皎一把扑过来，差点跪下：“二位，求求你们，救救我孩子！”
竹瞰上前扶住桑皎，不住地求情，那对夫妻刚刚失了孩子，眼见着同样大的婴儿要遭追杀，自然是不忍，但多管闲事，会不会惹祸上身……
“事成之后，我去找你们，这些银钱，全都给你们。”许棠拿出钱袋，白花花的银两，在寒冬中，不仅没有凉意，反倒像炭火一样，燃起了两夫妻的热心。
“好，我们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