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明忆

半空中,竹眠的脸冻得有些透红,许棠在他身后只拽着他的腰带,因为竹昀夹在中间。
竹昀在夹缝中艰难求生存,一颗小脑袋挤得只能固定在那里歪向一侧,口中十分嫌弃:“爹爹往后去去。”
许棠死死拽着竹眠:“往后去去就掉了。”
“爹爹自己没有剑吗?”
“爹爹晕剑。”
“爹爹你好笨。”
“晕剑跟笨有什么关系。”
“好气哦,爹爹你挤死我了。”
许棠冲他直瞪眼:“你气个什么劲!这地方本来就是我的,是你抢了我的地盘!”
竹眠在前面暗暗笑了笑:“站好,莫吵。”
桑皎在郎溪待的这几天,成日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消瘦了许多,竹瞰怎么劝都没有用,竹夫人亲自出马送她补汤,各种宽慰,桑皎自是感激不尽,可心里还是很怕,她娘亲一日不点头,她就不敢把郎溪当做自己的家。
她也不敢出竹瞰的院子,不知道为什么,在外她毫不畏惧,好像很潇洒,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一会到熟悉的地方,她就怕了,就怂了,就不敢面对,怕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尽管她一次次在心里对自己说爱情是自由的,可有些观念就是根深蒂固,烧不尽,吹又生。
除此之外,还有思子之情。
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竹昀五岁了,她还没怎么抱过那个软糯糯的他,还没有给他买小摇篮,没有陪着他长大,他就五岁了,那么高了。
外面一个丫鬟敲了敲门:“四少夫人,六公子房中的侍茶姑娘,托我来送了些糕点,还有给小公子的帽子。”
桑皎忙开了门,接过东西:“侍茶姑娘是谁?我待会去道谢。”
“少夫人不必去道谢,咱们这位侍茶姑娘不同于旁的丫鬟,最近也不知怎的,总也不见人,和您一样,闷在屋里不出来,顶多也就在六公子院子里烹烹茶。”
桑皎甚感奇怪,但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岂有不道谢的理,想想还是得去,正收拾着,竹瞰飞奔进来:“温悦,昀儿回来了!”
竹昀的一张小脸本是冰凉,被竹夫人左搓右揉的,慢慢变得红扑扑起来,屋里围了一圈人,竹夫人眼泛泪花,拉着竹昀的手:“我是你祖母。”
竹昀被这么多人盯着,有些害怕,怯生生的搓着小手,不知所措。
“昀儿,叫祖母。”桑皎蹲下来,温柔地提醒竹昀。
“祖母。”竹昀低下头,声音很小。
竹夫人高兴地应了一声,接着把竹昀的身子转过去,对着屋内众人:“这是你二伯。”
“二伯。”竹昀抬起头,乖巧地喊了一声,竹睢弯下腰,捏了捏他的小脸,送了他一只小橘猫。
“这是你……”
“我知道!”竹昀一把搂住竹眠,“这是我父亲!”
然后又冲许棠做了个鬼脸,吐吐舌:“那是我爹爹!”
两个人脸一红,许棠赶紧摆摆手:“别别别,我不是啊你爹在这呢你赶紧认祖归宗!”说着一把拉过竹瞰。
竹瞰蹲下来,摸着竹昀,眼眶早红了,却硬是没落一滴泪:“昀儿,我是爹。”
接着又招呼桑皎过来:“这是你娘。”
两个人接满怀期待地看着竹昀,竹昀看看身前这两个,又看看身后那两人,陷入了沉思。
“哦!”竹昀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指着他们四个,一个一个来,“父亲,爹爹,爹,娘。”
“昀儿!”桑皎哭笑不得,抬头看着竹眠,“那个是你三伯,叫三伯。”
“那个……”桑皎看着许棠,突然停住,然后伏在竹昀耳边,“小三伯,罢了,你叫他三叔,反正也是三这辈的,你可别喊出来呀。”
竹昀点点头:“他们还是父亲爹爹吗?”
“不要这么叫,好了,先去认识一下其他长辈。”
“昀儿。”竹夫人走下来,抱起他,“这是你五叔。”
竹瞬早就等不及了,先是把身边的阿霎介绍了一下:“这是你阿霎叔叔。”
阿霎立刻开启彩虹模式:“小公子,你五叔可是远近闻名的歌神,小公子以后睡不着,叫五叔给你唱安眠曲。”
“别呀,你唱安眠曲,我怕他会哭一夜。”竹瞰在旁边没忍住,又是一通怼。
竹夫人笑着摇摇头,抱着竹昀来到竹眺跟前:“昀儿,六叔,这是六叔。”
“这是姐姐。”竹昀表示反驳。
竹眺笑笑:“是六叔,穿着姐姐裙子的六叔。”
“六叔为什么穿小姑娘衣服?”竹昀脆生生地发问。
“因为喜欢,六叔穿着好看吗?”
“好看。”
“所以六叔喜欢,喜欢什么就穿什么。”
晚上郎溪低调地庆祝了一番,没有挂红灯笼,也没有大张旗鼓摆宴席,只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竹眺想让旧桃来,旧桃依旧不肯,竹瞰让桑皎来,桑皎也不肯。
“白天不都去了吗?”竹瞰平日里对别人说话急急冲冲的,对桑皎却是温声慢语,弄得声音莫名有种话梅味,又咸又甜。
“我不知道。”桑皎心跳得很快,“这种团圆饭性质的正式场合,我……觉得我……”
“温悦,你在说什么?”竹瞰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你是我的妻子,名正言顺的妻子,不管在哪里,你都不要怕。我懂你,但你要克服心里那道坎,你要自己走出来,因为除了你以外,我的家人,从来没有给你设过坎。”
“我知道。”桑皎低下头,“我知道我这样有点怪,但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宴席设在竹夫人的小院里,四周装饰着星海灯,在茫茫夜空下,有种千里共婵娟之感。
“棠儿,你坐在姨母身边。”竹夫人招呼着许棠,“来。”
“昀儿,你坐祖母另一边。”许棠把竹昀抱过去,自己也顺从地坐下了。
“瞻儿不知怎么了,来信说要在外很长时间。你们都在,我有个事,想跟你们说说。”
“昀儿的字,我已经取好了。”
竹瞰笑着摸摸竹昀脑袋:“娘取的什么呀?”
竹夫人突然发现桑皎不在:“皎儿呢?”
“哦,她太累了,睡过去了,我没叫醒她。”
竹夫人嗔道:“你叫她做什么,她累了就让她好好休息,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是是,娘教训的是。”竹瞰点着头,嘴角不自觉扬了扬。
竹夫人突然拉住许棠的手:“棠儿,今晚的月亮多圆啊。”
许棠抬起头,果然一轮圆月,柔和清亮,看久了,就像夜空中旋开了一个洞口,不知会通往何处。
也许那个白光后面,是已逝的时光,而白光前的他们,正在不断地往那里流淌。
“棠儿。”竹夫人轻轻把他唤了回来,“这么好的月夜,你娘若在,该多好。”
许棠垂下头,眼神中有着淡然的思念,她还会轮回,她一定会有一个美满幸福的人生。
“这些年来,我常常在白天想她,想着我们的从前,晚上梦她,梦见我们的将来。我们都老了,一起给儿孙绣衣服鞋子,一起荡秋千,要是喜欢,还能一起去走走江湖,行侠仗义,真好啊,要是她还在。”
竹夫人也没叹气,只微微笑着:“昀儿的字,就叫明忆吧。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姨母。”许棠起身,一礼,“谢谢姨母。”
竹夫人拉着他坐下:“你终于叫我一声姨母了。谢什么?我没能照顾好她,当然要照顾好你。”
明忆探着脑袋问许棠:“爹爹,你们在说什么啊?”
“在说……你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吃……”竹昀目光在桌子上弹来弹去,纠结半天,“我好像都喜欢。”
桌上众人都笑了,趁此机会,一窝蜂上来逗明忆,欢声笑语叠起,空气渐渐暖了起来。
次日,许棠去看望旧桃,旧桃脸色没有从前好看了,倒也不是病态,旧桃身子一向不错,许棠细细观察许久,方觉是郁态。
“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许棠话说得很小心。
旧桃站在床边叠着衣服,眉头锁着,一直未开,似乎已经习惯了:“没什么烦心事啊,你平安,我就舒心了,妈妈走了,我若不照顾好你,多对不起她。”
“旧桃,你,其实你现在,心可以不放在我这,我没什么事的,我都多大了,按理说应该是我保护你们,担心你们才是。你应该……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和晏宁的事。”许棠趴在床沿,帮她扒拉了几下衣服,因为叠得窝窝囊囊的,又被旧桃抖开重叠了。
旧桃好像很怕听到这个话题似的,当场就走开了,许棠追上去:“旧桃,你总是这样,我怕你郁结成疾,要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你跟我聊聊,或者,我陪你回直须折,你跟她们聊聊?”
“旧桃?”
旧桃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眼一闭,脸部控制不住地抖动,明明已经要爆发出来了,愣是压抑着,小声地抽泣。
“择木,我想回去,但是,我又舍不得他。”
“我觉得我好没脸没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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