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撕裂

那片羽毛约一手那么长,褐红色,有金丝缀于其中,如绷紧的弦,并不柔软,速度也同离弦的箭,许棠等人一路跟着,不知不觉,竟跟到了断舍。
天脉难道在断舍这里?想到断舍,自然而然,就要想起江旧年。
许棠这才惊觉,江旧年好像很怪。他说他能感知天脉动向,他说他能找到取出天脉的方法……在一众气急败坏的道主中,他是最为平和的,当面对质的时候也不多,却是次次都敛着某种心事的模样,清冷,严肃,眼神里似有似无的明了和疑惑。
江旧年,天赋异禀的江旧年,莫非他是凤族?
许棠看着门口严防死守的侍卫,目光闪烁:“请帮我通报一声,我要见江尊主。”
“竹夫人,几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们尊主早闭关了,有什么事情,还请几位等我们尊主出关了再说吧。”侍卫看着镇定,竹眠却听出了端倪。
“为何要特意强调江尊主早闭关了?”
侍卫见是竹眠,自然也不敢耍什么脾气,依旧十分恭敬:“我们尊主确实闭关许久了,方才也是实事求是脱口而出罢了,不知此话有什么不妥?”
许棠示意竹眠不要激怒他,然后行了一礼:“这位兄台,请你进去通报一声,我想见见你家少主。”
“许少侠,我只是一个守门侍卫,您别为难我了。我家清月小姐带着如蓝小姐下山历练去了,断舍没有许少侠能找的人,少侠请回吧。”
江清月功力并不高,江如蓝更是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与其说她们俩下山历练,还不如说她们是下山逛街。
也是奇怪,江旧年只有江清月这么一个继承人,为什么不肯费点心好好栽培她呢?她这个功底,以后如何执掌断舍,还是说,他死后,断舍根本没必要继续存在?
无论几个人怎么说,哪怕是竹夫人亲自出马,侍卫都坚决不肯放他们进去。
“我们尊主正在闭关,诸位也知道我们尊主是修习魂魄术法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可是要魂飞魄散的。”
许棠拿着褐云羽,没有在缠着不放,而是在附近找个地方歇下,把天脉好像在断舍的消息悄悄传了出去。
若是他,众门派逼急了一定会闯进断舍,若不是他,他也定不会放任谁错伤了他。
果然,天脉可能在断舍的消息不出一日就传遍了各大门派。
那天的断舍门口像有人造反一般,被围得密不透风。丹心走出来,仍旧以江旧年闭关为由,客客气气拒绝了众门派。
“胡说八道!前日我还听说江尊主从南方一路游历回来,怎么这么快这么巧就闭关了,大家都知道,闭关前至少要辟谷七日,清心一月,那江尊主可当真是天赋异禀,这才回来倒头就闭关了。”一个道主激动地喊道。
从南方游历回来?许棠心里咯噔一下,转头发现竹眠也在看自己,面色沉沉。
桑夫人一洗近日颓气,目光如剑,语气铿锵:“江尊主闭门不出,必有蹊跷,既然如此,我等还顾及什么颜面,他一日不出我们等一日,他若是三五年都不出,难不成叫我们一直等?”
“天脉可是要紧事,江尊主从前总是隐隐透露自己对天脉有些了解,莫非……”陆道主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刻炸开了。
“江尊主难道要独吞天脉?此刻……此刻说不定正在内化呢!”陆白石紧跟着大喊一声,众人的情绪瞬间被点燃,眼看着马上就要齐力破结界了,丹心忙高声喝道:“诸位尊长,少侠!我们尊主若真像诸位所言要私吞天脉,他为何不躲开,为何还要在断舍待着?”
“废话!就这一天时间他能跑到哪?在自己家有结界护着,你们再拦一拦,说不定就趁机把天脉内化了。大家也不要再多费唇舌了,直接上吧,看看这断舍的结界能有多厚!”一个尊主气势汹汹,已经等不及要攻进去了。
丹心正欲发火,却听四周冲锋声如惊雷一般灌入双耳,久久不绝。许棠本也跟着一起,手中一个刺痛,见那褐云羽挣脱出去,指向一个方向飞走了。
“大家别破结界了!江尊主跑了!”许棠一声喊,奈何四周太大了,情急之下,他自己一个人飞了出去,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众人一瞧,顿时安静了下来,竹眠趁机对他们说:“随褐云羽去,可找到天脉。”
乌压压一片大军,追杀着一个白衣飘飘的玉面道长,这场面,甚是壮观。
江旧年在一片荒野中被团团围住。
“你们要做什么?”江旧年只慌乱了那么一瞬,很快镇定下来。
“江尊主跑什么?”陆道主挑起眉毛,语气里浮着蔑视。
“你们追什么?”江旧年倒也沉得住气,“我愿意去哪里,是我的自由。”
“天脉去哪里,也是江尊主的自由吗?”
江旧年神色一厉,还未发话,就见丹心带着弟子们赶来了。
“小姐们尚在门中,你们来做什么?”江旧年满脸严肃地训斥着丹心,“回去!”
“弟子不走,尊主有难,弟子岂能坐视不管。”丹心剑指前方,“今日谁敢动我师父!”
“江旧年!你果然有问题!”宋道主也忍耐不住了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交出天脉!”众人立刻像得了号令一般,齐齐冲向了江旧年,平日里寂静的荒野顿时陷入一片混战声中,刀光剑影,尘土飞扬,蛇蝎混爬,藤鞭难辨,刚出土的草色被磨成了漆黑,江旧年虽功法高强,奈何寡不敌众。
“江旧年,交出天脉,留你残面,饶你不死!”
丹心冷笑一声:“你们算哪根草,敢在我们尊主面前口出狂言!”
今日的天空依旧青白一片,没有乌黑那般沉重,没有灰白那般压抑,但是笼盖下的大地干冷,没有血气,如同一个孤郁的青年。
往日这样的天气,许棠一定能涌生出千百种无病呻吟的酸诗,但是今日,他什么都没想,在这份来自上苍的冷漠中拼命地闯着,热血沸腾,好像撕裂这片天,他的晴空就来了。
江旧年看见那个昔日的宿主,他千挑万选的天脉宿主,在丹心率领的弟子中一层一层闯进来,眼神逐渐阴鸷。
“桑篱的儿子……”江旧年突然笑了一声,“得死。”
一道绞缠着金丝的黑气袭来,许棠正欲对抗,身侧突然横插进来一个人,宛若一堵墙,结结实实,挡在了他面前。
好像过了很久,方才的热血一瞬间全凉了。
“云兄!”许棠大叫一声,扑跪到地上,“云兄,你怎么样?你先坚持住我带你出去!”
“别!”云小刚无力地拉住许棠,一边说话,一边流血,“我没时间跟你说太多,我也不敢说太多。择木,这是我欠你的,我太累了,我自作自受,我没有救你,我只是在补偿,在赎罪。”
云小刚释然一笑,却是死不瞑目。
许棠疯狂地拍着他的脸:“云兄!云兄!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难道这是梦?这一切都是梦?云兄!云兄!”
“择木!快起来!”竹眠冲他喊了一声,竹夫人和竹眠方才都在护着他,但江旧年对许棠虎视眈眈,只对着许棠一个人下手。
“云兄!”许棠拍着他,突然没那么紧张了。
他说的话云里雾里的,所以这是梦。
全都是梦!
许棠好像有些疯癫地笑了起来,盼了这么久,原来全是梦,真是无趣,他许棠何德何能,竟叫老天如此捉弄,别人做的都是救世主的梦,他做的是什么天脉宿主的梦。
一腔热血以为能揭开真相,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枉死在自己手下了,万万没想到,居然又死了一个,还是自己昔日的舍友,同窗师兄。
“许棠!你愣着干什么?他死了你愣着干什么?你要报仇!”竹瞰一个蛮力甩开了一个断舍弟子,接着那股蛮力冲许棠一声大喊。
许棠站起来,神色有些恍惚。
周围人还在厮杀,唯独自己,像个游荡的孤魂。
不对,有人要杀他,有人要护他。
江旧年一把震开竹夫人,趁竹眠揽住竹夫人的空,将念执伸向许棠,无言一出,却是被念执撞向了一边。
“择木!”
竹眠一声喊,许棠眼中那个圆孔越来越近,近到他额前头发都被震得四散开去时,他凌空而起,一脚将它踢开了。
“江旧年!”许棠把琴弓指向他,“我要为云兄报仇!”
“为他报仇?”江旧年瞥了一眼云小刚,“不值。”
许棠彻底被激怒了,一个音浪扫去:“那你告诉我,什么值!”
江旧年把念执一甩,左侧倒下一片人:“杀了桑篱,值。”
再一甩,右侧也倒下一堆人:“杀了那对夫妻,值。”
许棠再一个音浪震过去,被江旧年吞杀,他一步一步逼近:“杀了仙骨岛那个庸医,值。”
宋道主突然一激灵:“江旧年,我的孩子是不是你……”
“值!”江旧年字字有力,“都值!你们所有人,得到的惩罚,都值!”
“我做的一切,我觉得都值得,是你们活该。”
他的脸,像乌云密布的天空,没有声嘶力竭,只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受到了狂风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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