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赎罪

江旧年死了。
芷芫把天脉给了他,那上面有芷芫的记忆,他舍不得让始宗元尊带走。要毁,也得是他陪着一起毁。
许棠荒野渡死的那天,他拼命想将天脉取出,却未能来得及。
所幸,又回来了,可惜的是,天脉被无恨海的死气所封,他取不出来。那天为了跟始宗元尊争,耗了大半元气。
罢了,一切都结束了。
众派散去,竹瞬瞧着自己的母亲哥哥们满身疲惫走来,忽而一慌,躲到石头后面,悄悄走了。
阿霎端着一壶罗汉果茶,用脚轻轻抵开门:“公子,累了吗?结果怎样?”
竹瞬站在窗户边,窗户只开了一道缝,一道冷瑟的光打在他脸上。
他说:“阿霎,这些年谢谢你了。”
阿霎愣住了,竹瞬的神态从未如此沉静过,阿霎在门口看去,只觉他像站在窗前伤春悲秋的文人。
“怎么了公子?”阿霎小心翼翼走过去,把茶放下。
“没什么。”竹瞬转过身,看着那暗红色的茶,“阿霎,这些年真的很感谢你。”
阿霎突然觉得心跳得厉害,竹瞬难不成是想赶他走?
“我不想唱歌了,以后什么歌手大赛不必举办了,没有这个意义。”
“为什么?”阿霎满脸焦急,“是不是……你不要管别人怎么说。”
“不是,没人说我,我自愿的。”竹瞬冲他一笑,“我只是觉得,我要学点真本事,以后去保护家人,做一个郎溪弟子该做的事。”
一阵风吹来,窗户吱呀一声大开,两个人的头发被风吹乱,笑容似乎察觉到了春意,不由自主地绽放开来。
“公子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支持。”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许棠进了屋,直接半瘫到了床上,两眼放空,不知道该想什么。
竹眠站在一旁看着,想安慰,却是不敢提。
最后还是无比坚定地说:“绝对不是你。”
“是我。”许棠闭上眼,“是我。”
“不是你,你不要被骗了。”
“竹眠。”许棠坐起身,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要知道,人要正视自己不堪的罪恶的一面,也要正视自己所喜欢的人和事,可以信任,但是不能绝对的相信,更不能包庇。”
竹眠身子一震,良久,他问:“如果是我呢?”
“若是你,我信你,但若真相如此,我会陪着你一起赎罪,无论如何,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两个人相视一笑,竹眠问:“你要怎么做?”
“我想……”
“择木兄!”话音未落,就见竹眺慌慌张张跑进来,很是失态。
“怎么了?”许棠站起来,“难道是旧桃!”
竹眺颤抖着把一封信拿出来交给许棠:“旧桃走了,择木兄,这可怎么办?”
许棠一把接过那封信,只见上面写道:
“公子,我没有读过什么书,字也不好看,请你见谅。
原谅我不告而别,我来郎溪这段时间,真的很感激大家的照顾,但是有些心结我始终解不开,我觉得很累,我每天都很难受,所以我想出去散散心,你不要担心,我早前给姐妹们写了信,她们来接我回去的,你在郎溪好好修行,不要为了我奔波劳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怎么办?择木兄,我现在就去找她行不行?”竹眺看起来手足无措,竹眠忙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去。”许棠把信收好,“你好好修行,照顾好自己,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生活。旧桃需要时间,你也是。”
“可,可我怕她不会再来了。”竹眺差不多快哭了。
许棠也拍了拍他肩膀:“万事皆有定数,只是需要时间,你也需要时间,去思考一下你们的爱情应该以怎样的形式进行。许多爱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它需要经营,需要你用心去维护,每一举动都要找到合适的时机,才能有成效,比如现在,就不是你苦苦追寻她的合适时机。”
“那什么时候才是?”
“你先安安稳稳在家修行,她呢,也安安稳稳在家修心,总有一天,你们会重逢的。”许棠双手一起摁住他的胳膊,无比诚恳地劝道。
竹眺走后,许棠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哪?”竹眠提醒了他。
“榭斛阁。”
榭斛阁主愈发苍老了,许棠进去的时候,他头发花白,正眯缝着眼,在一堆草药中细细检查。
“谢老阁主。”
谢安琏抬起头,眯着眼睛,半晌,方道:“是你!”
语气中依旧愤怒。
“老阁主,晚辈许棠,前来谢罪。”许棠在门槛外跪下来,竹眠也跟着跪下。
“竹眠,这不关你的事,你不必……”
“我们一同赎罪。”竹眠冲他一笑。
“你回去吧!”谢安琏一摆手出了柜台,“我知道你是被控制的,但是我还是不想看见你!”
“老阁主请留步,我能救少阁主!”
谢安琏的脚步倏地停住了:“你说什么?”
竹眠也觉得不可思议:“择木,你?”
许棠从袖中取出一个盒子:“碧寒草,老阁主应该是知道的。”
谢安琏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碧寒草?”
“对。”
“你怎么会有?”谢安琏警惕起来。
“我身上的血可以催生双生果,我拿双生果换的。”许棠把盒子递过去,“我听说老阁主舍不得将少阁主埋葬,一直放在不朽花里,那,碧寒草应该是有用的。”
谢安琏静止在那里,许久,慢慢激动起来。
“我儿有救了?”他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热泪盈眶。
许翠莲的抽屉里放着一个小册子,上面记录着双生果的一些事情,碰巧许棠整理遗物时看到了。
只有吃过双生果的人本人及后代的血液拿来浇灌双生树,它才会开花结果,这个秘密是许翠莲发现的,许棠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是现在,他需要一试。
他背着竹眠去了巫羽族,他并非直接吃了双生果的人,用血只能让双生树开花,如果想让他结果,还需要十年的修为。
现在的许棠,差不多就是素人一个了。
他赶到石堰阁的时候,看见陆白石在屋里捣药,见到许棠,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话。
陆白石那日回到家,陆道主打发他去请仙医医治陆斯筱的伤,态度极其恶劣。
那天他站在陆道主面前,面对一次又一次不耐烦的责骂,最后带着有气无力的愤怒说了一段很长的话。
“凭什么我一出生就都瞧不起我,因为我娘?我知道我娘年轻的时候不堪,她自己也知道,可是她后来有想改的。父亲,父亲你还记不记得,我娘之前给您做了件衣服,您嫌弃上面有石堰阁的花纹,从来都不敢在外人面前穿。我娘恭恭敬敬去拜见嫡母,给嫡母送点心,后来才知道嫡母怕点心有毒,偷偷给扔了,家仆背地里全在取笑。父亲,全世界都嫌弃我娘,觉得我娘不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可她想过要改的啊,她改正的时候还是被人人喊打,最后只能滚回去继续做那个不懂规矩的女子。凭什么,父亲,凭什么大哥杀了可归,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每个人都给他辩白,都说他不是故意的,凭什么我母亲只是刁蛮了点,从来没有做过杀人放火的事情,就要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连带着孩儿也处处受限,父亲,孩儿也是您的骨血,您告诉我到底凭什么。”
他说了半日,最后却也没想过再要什么答复,他带着石夫人一起回到了石堰阁,帮石阁主打下手。
许棠说:“年因兄,我有事想找老阁主。”
“碧寒草吗?”陆白石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只笑了笑。
“你怎么知道?”
“不然呢?”陆白石起身,“我带你去见我外祖父。”
碧寒草本是要做石家传家宝的,但它毕竟非一般修为的人能承受,与其一代一代没什么用的传着,还不如一颗吃了能有两条命的双生果有用,所以许棠没费多大劲就拿到了碧寒草。
从榭斛阁出来,竹眠问:“现在是去弃闻吗?”
“是。”
弃闻上下陷入了另一种悲伤中,许棠明白为何,走路的时候也是低着头急急匆匆的,避免被人看见。
“你往哪走?”竹眠见他低着头也不看路,不免有些纳闷。
“这里。”许棠指着家仆侍卫们居住的地方,走了进去。
“请问曾经被我打伤的那位先生在哪?”许棠敲了敲开着的门。
众人一见是许棠,纷纷跑了出去,只剩一个跛着腿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走过来:“是我,怎么了?”
许棠看着他的腿,眼神中满是内疚,忙屈一膝半跪下来,拱手致歉:“先前的事,我有不对,对不起,你的腿,我会想办法的。”
那男子眉头微颤,最后只摆摆手:“我都知道了,这不怨你,罢了,天命如此,我早就习惯了,只是瘸了,又不是断了,倒也没什么,你起来吧。”
“不是的,是我干的。”许棠低下了头,“那日江尊主并未操控我。”
对方一愣,还是松了面孔:“你快起来吧,就算是你,我也不怨你什么了,毕竟我也有错,我不分青红皂白辱骂了你。”
竹眠把钱袋里的钱全拿出来给了他,他推脱了一番,收下了,顿了一会儿,不太麻利地将许棠扶起:“都过去了,你……也吃了很多苦,都过去了。”
临走前,许棠站在门口,冲他深深鞠了一躬。
“为何?”竹眠不解。
“他没有把责任全推给我,也没有理所当然地接受我的道歉,懂得反思自己,这点我很佩服。”
今日天气很温和,春天快要来了。
竹眠说:“其实你……是个特别好的人,你没有什么错的,那是因为……”
“可栖。”许棠冲他一笑,“是非黑白,人哪能只有一面呢?一个人必然有是也有非,有黑也有白。没有哪个面能盖住哪个面的。我们有了非,就要拿是去弥补,而非拿是去掩盖,我们有了黑,就要拿白去照亮,而非拿白去抹掉。是是我的,非也是我的,黑是我的,白也是我的。有奖就领,有誉必受,有错就认,有罪必赎,活着就该这般坦荡,才能正视自己,理解他人。”
作者有话说
    最后几章很草率。

    我觉得这个文我想表达的有很多,写出来的却很少。

    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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