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小松山格外唯美,屋檐挽残阳,倦鸟回暖巢。许棠坐在屋顶上,看着前方暗绿色的小松林被晚风吹拂,碧波荡漾地涌入橘红色的晚霞中,突然就温柔起来了。
好美啊!许棠托着腮,痴痴地往小松林尽头望,虽然只能看到即将暗淡的晚霞。
但,那边,每天傍晚下学,都有一阵无言轻抚天空,轻抚每一个温柔的耳朵。
许棠忍不住竖起耳朵,支棱半天,什么也没听到。
唉……许棠叹了口气,垂下脑袋,心里很愁,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顿了顿,许棠从屋顶上站起来,正欲下去,却又坐了下来。
罢了,在这等夕阳西下,看月笼松山,也挺好。
微风羊毛卷儿似的撩拨着空气,慢慢由俏皮变得清冷温柔——暮色已经降临了。小松山的弟子们有的院子里习剑,有的屋里看书闲聊。许棠把腿平伸着,手掌心撑在正脊上,肩膀耸着,嘴里吹着小曲儿,吹了半天,才惊觉吹的是竹眠的《苍山》。
“择木,你原来在这!”云小刚站在不远处喊了一嗓子,“隔壁刘儒师弟家酿的酒送了点来分师兄弟们喝,要不要下来尝尝?小芳她们去饭堂炸了花生米。”
许棠没动弹,只冲他笑着喊道:“我赏月!找灵感!明儿再喝!”
云小刚憨笑着摆摆手:“那兄弟我先回去了,不耽误大诗人作诗!”
许棠看着他远去,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忽而笑了笑,继而又望向远方的月亮。
夜渐渐地深了,原本稀薄的夜色好像被什么压着,变得越来越密。小松山的弟子渐渐都散回屋内了,外面越发冷寂。
一声刺耳的嘶鸣声从许棠耳畔划过,如同利剑撕裂骨肉一般,使得许棠脑子一震,抽痛了许久。
许棠紧闭双眼,皱着眉头,抱住脑袋不停摇晃,依然没能将那声音从脑中晃出去,许棠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往下看了看,哪里都是一派宁和。
丹田处也痛起来,有股力量四散开去,许棠只觉浑身灼热,耳旁嘶鸣不断,一声一声,开始往一个方向飞去。
许棠猛地睁开眼,眼神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但却非茫然不知所措,而是定定的,手一伸,幻化出剑来,鬼使神差地站了上去,那剑跟着声音,飞也似的到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黑漆漆的,外面有一只黑鹤把守着,可不知为什么,原本警惕凶恶的黑鹤,见了许棠,竟眼神一乖,放松身子,伏在了地上,任由许棠拎着剑闯了进去。
四周虽黑,但看得久了,东西也就渐渐清晰了起来。
树林,黑雾,各色被封印的凶兽。
原来是这些。
竟然是这些!
许棠猛地清醒了过来,晃了晃脑袋。
我……我刚刚为什么要到这来?
我御剑来的!竟然没晕!哎别,眼下不是欢呼的时刻。
许棠小心翼翼往入口走去,还没走两步,身后一个慵懒的吼叫逐渐升起,逐渐变大,接着,四周奇奇怪怪的叫声此起彼伏,听得许棠心惊肉跳,一回头,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我……我的妈呀!许棠心跳得如同鼓点一般,拔腿就往入口跑,结果一个血盆大口伸过来,一股恶臭的口气直冲许棠脑门,差点把他熏晕过去。
看来是跑不掉了,开打吧。一群凶兽悠悠吼叫着,慢慢向他靠近。许棠坚毅地拿起剑,目光在黑雾中炯炯有神。
“求求各位鸟爷爷鸟奶奶,我实在不认得你们,也没招惹过你们,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现在就回去。”许棠哐当一声扔下佩剑,拱手求饶道。
凶兽们愣住了。
僵持不到三滴水的时间,凶兽们突然狂吼着冲向许棠,许棠大惊,一把捡起佩剑,在空中跳来躲去砍刺着它们,谁知它们的皮坚硬如铁,剑都快断了皮也没开一条缝。正当许棠快要绝望的时候,那声嘶鸣突然又一次划过,这一次,好像不只是许棠,凶兽们也听到了,它们集体安静了下来。
许棠青筋暴起,双眼怒睁,凌空一起,悬在凶兽们上方。
凶兽们皆伏下来,身上的灵气如抽丝一般,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许棠体内。
良久,许棠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了,忙爬起来,发现凶兽们也安安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许棠轻轻拍拍身上的灰尘,惊异道:莫非我把他们打趴下了,我的天,我的异能偷偷帮我了?我的天,不行不行,我回去还是得叫竹眠帮我看看……
正想着,忽听外面一阵嘈杂。
有人来了!许棠一喜,忙跑向了入口,刚出去,就被一群穿着浅褐色衣服的人给绑了。
“你们做什么?”许棠被按在地上,不住地挣扎。
“你是何人,胆敢闯我杳鹤禁地!”一个羽玉眉,桃花眼的男子斥道。
“白石,此人好像是郎溪弟子。”为首的弟子,看见了许棠腰间的小竹牌。
“郎溪弟子为何来杳鹤禁地?”几个弟子议论纷纷,为首弟子一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白石,随我去一趟郎溪。”
咏凉天,竹夫人站在大堂上,底下跪着被绑住了手的许棠。
“山客,白石,怎么回事?”竹夫人一大早听闻杳鹤大公子陆山客和二公子陆白石绑了许棠来,诧异不已,早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
“竹夫人,此人确实是郎溪弟子吗?”陆山客恭恭敬敬道。
“是我郎溪弟子不假,只是不算正式的。山客,他犯了什么错?”竹夫人走到陆山客面前,十分头疼地问道。
“此人擅闯杳鹤禁地。”陆山客依旧礼貌非常,和陆白石同款的羽玉眉平缓柔和,一点也没皱。
“擅闯禁地?”竹夫人杏眼圆睁,“怎么可能?”
“竹夫人,晚辈岂敢撒谎?”陆山客忙道。
竹夫人眼神霹雳一般射向许棠,许棠老老实实低着头:“竹夫人,我是闯了杳鹤禁地,但我……”
“许择木!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郎溪到底有什么目的!”竹夫人气的顾盼四下蜿蜒而出,许棠吓的收紧了身子,赶忙解释:“竹夫人!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不知不觉就出现在杳鹤禁地了。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都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闯了就是闯了,难不成你梦游去的?再者,杳鹤离郎溪可不近呐,你御剑水平如此差,是怎么做到去的如此迅速的?”竹夫人眉头一皱。
“我……我不知道……”许棠看了看陆家两位公子,垂下了眼眸。
“禁地有什么异动吗?”竹夫人关切道。
“回夫人,来之前查探过了,结界没破,凶兽也无异样。”陆山客忙回道。
“那就好。”竹夫人松了一口气,继而又严厉地看向许棠,“你在里头做了什么!”
“打了一架……”许棠抬起头,用一种“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的眼神看着竹夫人。
竹夫人果然没有相信:“你?和它们打架?别说大话叫杳鹤两位公子笑话!”
陆山客忙道:“怎会,这位公子既然能进去,必是有几分实力的,郎溪向来人才济济,他说的许是实话。”
“山客,你不必替他说话。”竹夫人淡淡一眼扫过去,“许择木,说实话,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说的真的是真的。”许棠无奈,但也理解。
“你不愿意说是吧!”竹夫人手一伸,裙角下数十条顾盼充满敌意地弓着身子,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看着许棠。
许棠鸡皮疙瘩一起,身子往后一仰:“竹夫人,我进去以后,它们都在睡觉,估计没睡醒,打的时候一点也不激烈,就噼噼啪啪两下……它们又睡了……”
竹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闪。此时竹瞻闻讯赶到,看到陆山客,本来锋利的眼神一柔,两个人十分友好地互相行了礼,陆白石本也拱手问了好,竹瞻却只淡淡回了一下,陆白石整个脸颜色不大好看,紧咬着嘴唇,默默地转过了头,站到了陆山客身后。
“瞻儿,你来的正好,把他关到禁闭室,设结界,关严实了。”竹夫人瞟了瞟许棠,对竹瞻说。
竹瞻应了一声,一把拽起许棠,许棠挣扎着道:“竹夫人!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啊!许是梦游,进去荡了荡!”
“那里可是禁地!”竹瞻凶巴巴的声音在许棠耳边一震。
陆山客忙上来拉住竹瞻:“慑华,同门师兄弟,别这样。我来看看。”说罢,把食指中指并拢,放到许棠额前探了探。
“并没有什么异样。凶兽灵力无限,的确有人动过进去吸纳灵力的心思,但一来此事凶险,基本上有去无回,二来凶兽身上气息十分明显,哪怕他吸食了一丝一缕,都是能被发觉的。眼下,并无什么问题。”陆山客放下手,十分温和地拉开竹瞻的手,“既如此,莫要为难了他,伤了你我两家和气。”
“山客说的这是哪里话,实在是太见外了。”竹夫人忙走过来,“我郎溪弟子擅闯杳鹤禁地,本就是郎溪管教不严,不管出没出事故,郎溪都得给个说法。”
“杳鹤向来清心寡欲,如果没什么邪事,不会苛责什么的。”
“既如此,我们先关他几天,想想给个什么处罚。到时候再通知杳鹤。家有家规,他同时也犯了郎溪的门规。不可轻饶。”
许棠心里一阵苦笑,妈妈呀,谁能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竹瞻押着许棠往门外走,陆山客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慑华,最近忙否?许久没来山炉暖与我下棋了。”
竹瞻一怔,随即转头,露出了罕见的笑容:“你既然来了,就留几天,一来等审问结果,二来……我们在咏凉天下棋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