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铁狮

“许棠,你真的不回去吗?”竹眠坐在许棠屋里,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回去?这样说可不对,那里不是我家,不能用回去这个词。”许棠把玩着一个茶宠,脸上隐隐有些失落。
竹眠眼神一暗,手不自觉地揪了揪衣袖。
“我都听说了,你娘让你娶桑皎,你如今不回去准备着穿红衣戴红帽,来我直须折做什么?你也不怕外人说你闲话。”许棠倒了一杯茶给竹眠。
“说什么闲话?”竹眠忽地一紧张。
“当然是你堂堂郎溪三公子出来花天酒地啊!你娘和你哥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打你?”许棠眨了眨眼,满眼戏弄,“在你们家孩子大了还能打吗?”
竹眠眼神一松,里面水波又开始静静地流动,他没回答那个明显是开玩笑的问题,只支支吾吾说:“许棠……我……我不打算娶桑皎。”
“不打算那就抗拒,不然对你对桑皎都不好。”回应干脆利落。
“许棠,你要不要回郎溪?我可以跟我娘求情。”
“竹眠。”许棠放下手中的《陶庵梦忆》,“你不要老惯着我。”
竹眠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
惯?
许棠又拿起书,看起来漫不经心:“我知道,你我兄弟一场,你重情重义,自然百般帮我。但是犯了错如果总是因为有人包庇纵容而横行无事,于你于我于郎溪都不好。虽然说这事我,我也搞不懂咋回事,我觉得不应该是我干的……但是吧,我这一天天迷迷瞪瞪的,想去寻医问药好久了,不知怎么的就是不动身,一想起要去打探一下我这情况立刻就忘了,过段时间再想起来,然后又忘掉……”
竹眠在那坐着,眼神慢慢布满了疑云,沉默半晌。目光忽地落到许棠手上。许棠看见了,俏皮一笑,把书卷起来,走向窗边,指着外头最高的那个玉冠楼道:“看见了吗?那个,我们白甫诗社一有集会就在那儿,临江,意境开阔,可惜了,许某眼界狭窄,前路也迷茫。”
竹眠正欲说什么,许棠又一笑:“自古文人多轻狂,文人不狂不成文。许某虽眼界狭窄,但心思还是狂。竹眠,要不要去诗社,我带你看看我怎么个狂法。”
也罢,坐在这总觉奇怪。竹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许棠一起去了玉冠楼。
“怎么今日就你?”许棠看见铁狮,吃惊地问道,“社长没来?”
“社长带其他人去隔壁玉梅溪采风了。据说那里挖出了五百年前宁国太子的旧物。社长打算挖点故事出来,抢先写个什么诗啊赋的流传百世。”
“没带你啊!”
“你喊完大家以后才发现这事,社长喊你也来不及,就叫我在这等你,你去吗?我跟你一起。”
许棠趴在栏杆上,望着底下澄净得像玉璧一样的江水,笑道:“不去。怎么学的历史呢!宁国太子没去过什么玉梅溪吧!再说隔壁啥时候有个叫玉梅溪的地方了?”
“真的,有人上山打猎,在那地方挖出来一本叫《玉梅溪旧事》的书册,上面写了,这地方叫玉梅溪,太子和小将军一起住在那……”
“写的是两个人的生活?”
“是啊!”
许棠噗嗤一声笑起来:“那指定是哪个写书的瞎编的了。民间是有传言那个太子和小将军密恋,但是她们俩貌似到死才告白的吧!两个人一个是太子常居宫中,一个是将军频出塞外,哪里有闲工夫归隐,而且她们的身份在当时又哪里能允许她们真的在一起呢。”
顿了顿,许棠又道:“也是可惜,其实别说在当时,便是放到现在,身边也总有人难容的。”
竹眠站在一旁,面上浮现出一缕淡淡的惆怅。
铁狮说:“那我们回去吧!”
“你想回去吗?”许棠问他。
铁狮摇摇头。
“我就知道。”许棠指了指他,笑道,“你最喜欢诗词歌赋了,哪里舍得走。”
接着,许棠跳到竹眠身边:“介绍一下啊,这是竹眠,郎溪竹道主之子。竹眠,这个是铁狮,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两个人简单打了个招呼,许棠道:“你先来吧,我暂时没灵感。”
竹眠转身看向他:“不是说要带我来看看你的狂吗?”
许棠笑嘻嘻傍在他身旁:“不知道,只觉得可栖兄一来,这山水全失色了,山水失色,我心如何激荡。”
竹眠耳朵一热,心里想着下一秒自己应该是甩开他,然后正色小训他一句。身体却很认真地定在那,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铁狮在一旁瞧着,老母亲一般提点道:“仙门弟子都循规蹈矩的,择木你说话注意点。”
“好嘞,可栖兄,下次注意,下次铁定注意。”
竹眠愣了好久,才发现他把不可栖的不字给去了,不觉心中微动,却只把袖子甩至身后,肉笑皮不笑地站在那。
铁狮麻溜地拿出笔墨,嘴里道:“我先打打草稿。我紧张。”
“紧张什么啊,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紧张,平时多顺溜。”许棠拿起一壶酒,坐在了案几上。
“今日有外客,不能丢了脸。”铁狮趴到许棠耳边,悄声道。
许棠把那壶酒往他怀里一怼:“晓得了,呐,壮个胆。”
铁狮接过酒,犹豫了一番,还是放下了。
“择木,我想回家了。”
许棠跳到他身边,悄声道:“别怕呀,可栖兄人很好的,就是面上冷了点。”
“不了不了,我回去晚了我爹又要骂我,我走了。”说罢,笔墨也未收拾,就匆匆下了楼。
“这铁狮子……”许棠笑着摇摇头,走到竹眠面前,“看风景吗?”
“好。”
“竹眠,看风景,不是看我。”
“好。”
“竹眠你脸红了哈哈哈,看个人而已脸红什么!”
“许棠你醉了。”
“我没醉!”许棠红着脸,酒劲只是上了脸而已,还没有上头,竹眠扶着他下了楼,走至中途,忽然又听到那一声嘶啼,丹田气流涌动,好像有一缕清气从漩涡处汇了进来。
两个人刚下楼,就见街上乱成一锅粥,鸡飞狗跳,菜烂蛋打。街上行人皆抱头鼠窜,嘴里嗷嗷喊着:“不得了了!历元城闹鬼了!”
两个人一惊,忽然传来一阵低吼,微微震荡着周围的空气,像许棠曾经敲过的空灵鼓,只轻轻一击,声音四散开去,又空又震。只是这低吼并不美妙悦耳,听着只让人心骇。许棠一转头,看见铁狮浑身青筋暴起,眼睛尽白,吼叫着在街上抓人,抓一个甩一个,弄伤了不少行人。
许棠眼睛一瞪,来不及细想,忙一个飞身过去:“铁狮!”
竹眠也飞身跟了过去,一把拽过正在被铁狮掐着脖子往上提的小伙子。那小伙子吓得解脱以后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许棠把他扶起来,提醒了一句,方回过神,连爬带滚地离开了。许棠迅速转身抓住铁狮,疯狂地喊他,什么“铁狮”“牛铁狮”“铁狮子”“易莲居士”全喊了个遍,直到确定他真的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
“竹眠,怎……怎么回事?”许棠无法,只得看向竹眠。此时铁狮还在拼命地挣扎,嘴里一声一声的吼叫,震得许棠耳朵疼。路过的一个行人看这街道门窗摇摇欲坠,小摊桌椅全散了架,七零八落躺在路上,汤汤水水、蔬菜肉蛋、新巧玩意儿全都阵亡在地,像刚打过仗一样,以为有人造反了,还未至三人面前就转身往回跑,边跑边回头冲他们几个喊:“几个小伙子!这儿不对劲,别搁这玩,快跑!快跑!快回家!”
竹眠皱着眉头,手指往铁狮额心一点:“先控制住再说。”
许棠在一旁看着铁狮慢慢安静下来,直至瞳仁恢复正常,昏睡过去,忙背过他,问竹眠:“好了吗?到底怎么回事?他刚才还好好的。”
“他的三魂不知道被谁吸食了。”竹眠拭了拭额头的汗,“许棠,你魂魄术很好,你试试。”
许棠闭上眼,气沉丹田,催动了内力,探知了一下后背上的铁狮,却什么也没探出来。
“难道是中邪了?”许棠满眼焦急。
“不会,我没探出来有邪祟。”
“那……我去找个看见铁狮发狂的人问问。”
“别,他们看不到什么的。”
“那……”
“我只能暂时控制住他。现在必须想个法子。”竹眠担忧地看着许棠背上的铁狮,怕他突然发作,许棠躲闪不及。
“什么法子?”许棠忙问。
“带他去断舍。江尊主魂魄术法最高,他说不定能治好铁狮。”
许棠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把背上的铁狮往上托了托,背稳了以后,就飞快地跑了起来。竹眠怕他累着,便道:“我们御剑吧。”
“竹眠,你是知道的,我晕剑确实厉害,若是我自己一个人还可以……现在背上背着铁狮不方便,我怕到时候连累他掉下去。我们走水路,你到时候施法让船快一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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