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瞻绷着脸找到了竹夫人。竹夫人正在给许翠莲上药,听见门外是竹瞻的声音,一边往外应着声,一边手脚麻利地给许翠莲穿好了衣服。
“娘。”竹瞻掀开帘幔,看见许翠莲端坐在那,眼神一避,不吱声了。
“瞻儿!”竹夫人站起来,皱着眉头,“没礼貌,叫姨母。”
“儿子有姨母。”竹瞻依旧没看许翠莲,“不是她。”
竹夫人刚要发火,竹瞻不耐烦地来了一句:“儿子告退。”直接就走了。
竹瞻走至舟自横与荒野渡边界处,看见厚厚一层结界,忍不住往舟自横那边看了看。
“慑华兄。”桑羽突然出现,“别来无恙。”
“你来这做什么?”竹瞻问她。
桑羽讪笑一声:“这是我家,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我家的地盘上问我,来这做什么。也是,如今鸩占鹊巢,舟自横易主了。”接着,咽下一口气,“只盼人心不要易主。”
“自然不会,没人会放过许择木的。”竹瞻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桑羽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期许,一丝仰慕,还有一丝自嘲:“慑华兄,许棠杀了我父兄,慑华兄从见到我到现在,却没有一句安慰。难道在慑华兄眼里,我就是一个刀枪不入心若顽石的人吗?连亲人去世,都不会心痛?”
竹瞻倒也不怎么惊异她这番话,只脸色微微一动,良久,才憋出一句:“你……还好吗?节哀。”
桑羽咬了咬牙:“就这些吗?”
“桑羽,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
“慑华兄,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女子,可我在你面前和在外人面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
“那你还不懂吗?”
竹瞻没有说话,他看着桑羽,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
桑羽闭上眼,呼出一口热气:“慑华兄,我知道你不会放过许棠。可,可你若是为了我,想去杀他,我倒还开心。真是可惜,你永远不会为我做任何事。”
“不是永远不会为你做任何事,而是我永远不可能平白无故为了一个人去杀人。”竹瞻很严肃地纠正了她。桑羽脸上快绷不住了,只强装镇定,点着头,“好,好!”两声,猛地转身离开了。
“桑羽!”竹瞻突然喊住了她。桑羽一激动,身子僵了片刻,才回转过身。
竹瞻走到她面前:“我家三弟有一魄在许择木身上,你可有法子把它弄回来?”
桑羽不禁有些失望,又突然升起一股希望:“我若有法子,你,你会接受我吗?”
竹瞻十分无奈:“桑羽,你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爱情不是交易,这点你不可能不懂。”
桑羽头一抬,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收回去,狠狠瞪着他:“不是我不懂,是你不懂。”
“桑羽!你若有法子,就请使出来。你从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竹瞻在桑羽身后喊道。
“你错了,我从来都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桑羽没有回头。
杳鹤,山炉暖。趁着江旧年休息的空,陆云休跟宋听雨闲话了一会。
“宋道主啊,我看山客和庭儿这两个孩子,处的挺好的。”
“是啊,打小就爱在一起,天赐的缘分。”
两个人哈哈哈几声。陆云休试探着问道:“宋道主还记不记得,我有一个小女儿,叫可归。”
宋听雨眼珠一转,也知他心意:“你是说可归啊,哎呀怎么会不记得,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
“哈哈,这……去年还是前年,归儿随两个兄长一起,去你们酒泉子游学,山客说,松儿待她很友善。”
宋听雨假笑着一张老脸,心里暗骂:欺负我家松儿是庶子,想趁机把自己的庶女嫁给他是吧。我家松儿将来要执掌空山的,怎么能娶陆可归。嘴里还是客气了几句,暗示了一番:“咳,松儿是我夫人教养的,自幼就教他要关爱他人,对可归友善也是他分内之事。宋某寡德,家中儿女仅松儿和庭儿两人。眼下我与夫人掌管着空山,庭儿懒惰,平日只帮着管理待客的画天畔。松儿得帮忙管理酒泉子和挽细浪,尤其是挽细浪,都是外室弟子,事物十分繁琐。夫人时常与我哀叹,说松儿这般劳累,都不敢叫他娶妻,怕怠慢了人家。”
陆云休当然听出了他什么意思,脸色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
“松儿这孩子可真是争气。不知宋道主可有可心的儿媳人选呐?”
宋听雨也并未细思,有些事情一刀砍断最好,于是直接就说了:“我倒是很中意桑羽那孩子,只是松儿才疏学浅,笨拙不堪,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他。”
陆云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正想着转个什么话题,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陆白石,若他能娶到桑羽……
只是,陆白石不仅是庶出,还不像宋落松那样有继承道主的资格,桑羽又怎会看得上。
尴尬的氛围越来越浓,两家人东扯西扯扯完了这段尴尬的聊天,就各自告辞了。
桑羽并不知道空山和杳鹤两家都为着庶子的婚事盯上了她。她是弃闻嫡长女,年少有为,魄力非凡,若是两家谁能娶到,当真是给自家抬了轿。
眼下,桑羽回到荒野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桑渺过来看她,她本想推掉,却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叫桑渺进来,问他:“二哥可有法子,从人身上取出一魄。”
桑渺一愣:“你想做什么?各大家私下都商讨过了,眼下不是对付许棠那小子的时候。”
“不是,竹三公子有一魄在许棠那里,慑华兄今日问我能不能取,我不知道怎么做。”
桑渺沉思一会,面色有些为难:“我帮不了这个忙,江尊主倒是擅长这个,只是……这许棠也是邪门,怎么谁跟他离的近谁就遭殃。你可要记住,不要逞强,离他远点。”
桑羽点点头,叹了口气。闭上眼,想睡觉,又死活睡不着。父亲兄长当众惨死,那场面一遍一遍在她脑海中回放,桑羽翻来翻去,拼命想关闭掉脑海中的画面,却无能为力。
一个暴躁的起身,桑羽喘着粗气,手掌往床上一拍,狠戾的眼神盯着地面,犹如透视到了地下的十八层地狱,烈烈火舌从她眼底燃起。
许棠一个人孤零零待在舟自横,一会去瀑布前扔扔石子,一会去树旁逗逗鸟,玩累了。随便找了个屋檐,飞身坐了上去。
远处一望无垠,许多东西都在黑夜中变成了空虚。许棠看了半天,发现对面不是小松林。夜还是那个夜,月还是那个月,可对面所居之人却变了。
奇怪了,许棠突然想到,和竹眠认识的那段时间总是想溜出去玩,眼下坐在这,好像哪也不想去,天地失色,人间无味。
“竹眠,要是有可能,真想带你一起,去踏遍九州四海,看尽人间繁华。别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在咏凉天里。”脑海里冷不丁闯进来这句话,吓得许棠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
我这脑子,真是无聊,净自己瞎想,不听我使唤的脑子,那能是我的脑子吗?叛徒,你这个叛徒。许棠敲着自己的脑袋瓜,自言自语,像个傻子。
“骂的好啊!叛徒。”桑羽突然从天而降,手握傲芸,目透凶光。
“桑羽?”许棠站起来,“你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呵!许棠,你这个问题可真是个笑话,你现在坐在我的屋顶上!”
许棠往下看了看,嘴角一歪:“哦,你的闺房啊。”
桑羽脸上一滞:“你这态度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桑羽,你想干嘛?杀我?那你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啊!”许棠在屋顶上来回踱步,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不用掂量。许棠,我今天来不是想杀你,只想从你身上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抢走的东西。”
“我抢走的东西有很多,你要哪一个?”
“我只要其中一个。”
“好。”
许棠张开双臂,挑着眉毛,笑看着对面桑羽:“你一个姑娘家,想拿就拿吧,只是,你要是有什么企图,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桑羽嚼穿龈血,握紧了傲芸:“这可是你说的!”
许棠闭着眼站在那不动,任桑羽拿着傲芸,将他从前抽到后。
桑羽额头上汗都出来了,许棠愣是纹丝不动,毫发无损。
能被抽出魂魄的地方都试过了,难道,这些只是对普通人有效?桑羽心中一阵失望。正想着,却见许棠突然眼一睁,一股真气从他脚底升起,不仅他的衣服和头发往上飞扬着,连桑羽都被那股真气震的后退了好几步。
许棠冲桑羽歪头邪邪一笑,冲了上来,桑羽一脚踏空,把傲芸往前一抽,身子往后极速飞走,许棠一把抓住傲芸,轻轻一扯,桑羽就被扯过去了。
“许棠!你要做什么!”桑羽大声叫喊,却无力挣扎,正惊慌失措着,一股力量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从许棠面前拽了过去。
现在桑羽眼前,是江旧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