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石的脸一颤，差点笑出来。石夫人忙走上前去：“妹妹，这话说不得！”
“怎么说不得？”秦夫人看着陆白石，“除了元丘，不就剩下年因了。”
石夫人心里忍不住一阵嘚瑟，脸上表情虽勉强控制得住，眼神和语气却是急不可耐地出卖了自己：“妹妹，那你看……”
秦夫人也不是个傻子，当然看得出来石夫人这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心里忽地生出一抹厌恶，石夫人名声一向不好，即便同是妾室，两个人平起平坐，秦夫人也一向自恃高她一等的，只不过就是肚子不争气没生出儿子罢了。眼下自己的女儿死了，这母子俩居然舔着脸想让自己帮他们上位，那他们今日来，是真哭还是假哭，也就不言而喻了。
秦夫人语气转冷，摆出一副天仙临凡的姿态坐下，喝了口水，说：“只是元丘毕竟是嫡子，夫人又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长老的女儿，我就算有心，也帮不了。”
石夫人一下子蔫吧了，倒是陆白石，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三夫人能肯定白石，已是无比荣幸了。只是道主之位需得名正言顺才行。白石自知身份低微，岂敢妄求。天已经不早了，三夫人切记不要伤心过度，早点休息吧，白石与母亲就不多做打扰了。”
石夫人跟在陆白石后面出了门，走远了以后忍不住问道：“怎么不多说说。她可是死了女儿的，眼下一定恨你大哥恨得要死，说不定就帮你了呢！”
“娘。”陆白石转过身，双手摁住石夫人的肩膀，“你刚刚也看到她是什么态度了。即便她恨大哥，也不会舍得叫我们不出分毫渔翁得利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石夫人问。
“父亲那边什么意见？”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今日宋道主来了，宋落庭也来了。估摸着是为了你大哥的婚事。”石夫人突然笑了起来，“这肯定是要退婚的了。”
“先去爹父亲那里看看吧。”陆白石转向陆道主那里，“娘，你说话注意点。”
陆道主正为着陆山客的事情头疼不已，看见陆白石跟他娘来了，突然一拍脑袋，兴冲冲对他们说：“那个，子苓啊，我听白石说过，你们家有那个什么草，有起死回生之效。你看……”
石夫人当然知道他说的是陆可归，脸上微微变了变色，口中好不痛快：“可归都神形俱灭了，眼下碧寒草有什么用，除非叫女娲照着她的样子再捏一个。”
“那就不好办了。可归不回来，山客可怎么办。”陆道主在屋子里焦躁地踱来踱去。
陆白石听他要碧寒草复活陆可归居然只是为了陆山客，心里一时气恼非常，当即就对陆道主发牢骚：“爹，大哥都那样了，你还护着他。”
“混账东西！他不是我儿子？不是你哥哥？你怎么如此绝情寡义！”陆道主指着陆白石，字字都如急迅的冰雹，一个一个敲打着陆白石的脑袋。
陆白石显然是被激怒了，也指着陆道主吼道：“他是你儿子，我就不是你儿子了，可归就不是你女儿了！我还不如给别人当儿子！”
说罢，甩头就走，石夫人拉都拉不住，陆道主呵斥道：“让他走！他爱给谁当儿子就给谁当儿子去！学业越来越荒废，成天就知道动歪心思！”说完，见石夫人咬着牙瞪着她，越发恼怒，“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陆白石气冲冲出门后，一时有些迷茫，虽然说陆云休会为了门派颜面不会对外说什么，但是父子关系算是越来越僵了。
“宋道主今日要是退了婚，他陆山客就是坐实了罪名了。父亲居然还袒护着他！”陆白石狠狠踢起一颗石子，惊得一只仙鹤扑腾着翅膀往后跑去。
“没用的东西！”陆白石小声骂了一句。
等等……做别人的儿子……陆白石突然想起自己放的狠话。
宋道主不就没有嫡出的儿子吗？如果……如果我能认他做义父，他或许可以扶持我做道主，将来自己的亲儿子掌管空山，义子掌管杳鹤，岂不是一举两得？总比把女儿嫁给一个贪生怕死的笑面虎强吧！
马马虎虎一通乱想，陆白石已经做起了继任道主的美梦，脑子里满是宋道主一脸惊喜认他做了儿子，并力劝陆云休把道主之位给自己的场景。
带着白日美梦的迷之笑容，陆白石御剑加急赶到了空山。
“年因啊！你……怎么来了？”宋道主刚刚从杳鹤回来，看见陆白石，还以为陆云休有什么要紧事找他。
陆白石恭恭敬敬道：“宋叔叔，我想认你做义父。”
“义父？”宋道主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与此同时，帘幔后面也发出一丝声响。
宋道主往一旁看了看，然后狐疑地打量着陆白石，盯得陆白石十分不自在。
“年因啊！认义父是大事，总得你父亲亲自来说吧！你这样，可不合规矩啊！”宋道主呵呵笑着，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对陆白石说。
“宋叔叔，我……我就是敬慕您许久，从前，从前一直不好意思提……”陆白石偷瞄了一眼宋道主，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忙垂下了脑袋。
“现在怎么好意思提了？”宋道主依旧用着轻松和蔼的语气跟陆白石说话，心里早已猜出了七八分。
陆白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已经开始后悔了。
“年因啊，是不是你父亲对你不好了？你若是委屈，只管告诉叔父，叔父替你做主。你大哥毕竟是我未来女婿，我也算你半个父亲了。”
“大哥……”陆白石猛地抬起头，眼神从震惊瞬间转至失望。
都这样了，宋道主还不放弃他。
凭什么。
陆白石的手紧紧抓着衣服，握得发白。
宋道主自然看到了这些小动作，笑了笑，装作无意地说道：“你家兄长现在可好，叫他不要有太大压力，长辈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是什么品性的孩子。唉，将来也不知松儿有无山客这样的能耐，他若是不成气候，论规矩，理应我侄儿做道主，好在我那些个侄儿，优秀者众多。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了。”
陆白石知道自己无望了，眼下心里万般后悔，却是覆水难收，只能灰溜溜走了。宋道主冲帘幔后淡淡命令一声：“出来吧，他走远了。”躲在后面的宋落松理了理衣服出来了，宋道主终于敞开了怀笑话：“这孩子，看着多精明，脑子总犯抽。白痴似的。”
宋落松也取笑道：“眼瞧着陆元丘扳不倒了，过来投靠我们，也不想想，半道的义子能有女婿亲吗？”
宋道主摇摇头：“哪里是想投靠，分明是盯上了你的位置。”
宋落松惊道：“什么？”
“你想想，我们家没有嫡子，他要是能把你这个庶子搞垮，是不是也能争一争道主之位？”
宋落松满脸鄙夷：“就他？空山轮得到姓陆的来称王？”
“所以我说，这孩子没脑子，白痴一个。陆道主这一家子也是精彩，死的死，傻的傻，杳鹤迟早要完。”
宋落松道：“这事传出去，他不得被人笑死。”
宋道主忙正色训斥道：“此事不可外传。认干亲是大事，岂能由他一个父母尚在的小儿做主，显见他是私下做的决定，打算先斩后奏。眼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出去乱说，你妹妹既然许了陆家，就不要折了陆道主面子。免得日后她的日子不好过。”
“父亲真的打算把妹妹许给那样的人？”宋落松有些担心。
宋道主沉思一会，挥了挥袖子：“陆道主说会解决掉此事。姑且看着吧。你妹妹不比你，同是庶出，她又没什么位子可以继承。能许给陆山客这个嫡出的独子，也是很好的归宿了。”
“妹妹即是庶女，杳鹤……”宋落松欲言又止。
宋道主知道他想说什么，正色道：“空山就这一个女儿，杳鹤娶了她，等于得了一半空山的心。杳鹤前道主何等精明，什么仙医堂仙药阁的都拉拢了来。孙媳妇这种大事，能含糊么！”
宋落松一时也不知道宋落庭这是有价值呢还是没价值呢。只是他父亲噼里啪啦一气说完，也便不去过问什么了。脑子里又闪出了陆白石方才的嘴脸，心里一阵恶心。
陆白石蔫巴巴地在外飘着，想去石堰阁吧，才得罪了外祖父，回家吧，又刚得罪了父亲，这下哪里都去不成了，百无聊赖，只得随便找了个地方乱晃荡。
“快跑！快跑！”前方街道忽然一阵骚动，摊子被砸的七零八落，摊主们嗷嗷喊着，路人们也跟着四处逃窜。
什么情况？陆白石在人群中逆流而上，往前张望着。
一个紫色的身影周身散发着黑气，在街道另一头疯狂砸着两旁店铺。那身影太快，区区肉体行动如同刀光剑影一般，晃得陆白石眼花缭乱。
一阵怒吼，那身影终于停了手，站在那边喘着粗气瞪着前方，刘海被汗水浸得微微湿润，飘动得有些费力，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眼神里除了怒气，找不出其他感情。
许棠？
陆白石身子一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