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眠，我这睡了多久啊！怎么感觉这陌河完全变了一个样了呢！”许棠刚从剑上下来，一个趔趄，竹眠忙扶住了他。
“才到村口。”竹眠淡淡回应了一句。
“村口的变化还不够大吗？记得上一次来还没那么荒凉呢。哦对了，这里出了那样的事，估计该跑的都跑了。”
两个人来到村里，发现村民们大多是年迈多病的，家里孩子都出去打拼了。村里出过活尸以后，生了女孩子的要么送出去要么举家出外定居。整个村人丁单薄，满目萧条。
“该从何问起？”许棠戳了戳竹眠。
竹眠淡然地走着，行至一在家门口晒谷子的老人面前，拱手一礼，问道：“老人家，晚辈想来问问，几年前这个村的活尸，现今何在？”
“活尸？”老人大骇，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是说李四？你问他做什么？他早被收服了。”
“老人家别怕，我们是写书的，听说此地出过这样的事，特地来打听打听，好编故事。”那个老人看许棠笑起来阳光灿烂的，疼爱之心立刻就升起了。往前走了几步，用拐杖敲了敲许棠的脑袋瓜子，嗔道：“小孩子，别瞎整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你们没见识，才这么天不怕地不怕。”
“阿婆，你就告诉我们吧！”许棠挽住老人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用着小孩子语气撒娇。
“好好好好好。”老人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你这孩子，长得真可爱，待会我就去观音庙许愿，求菩萨保佑我重孙子能长成你这样子，多喜庆。”
许棠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喜庆”来形容，不由得挠了挠脑袋，继续撒娇：“我祝您孙子长得比我还喜庆，阿婆，给我讲讲吧！我就想听听故事。”
“好，好，讲。”老人拍着许棠的手，讲起了李四。
“那李四是叫什么……就是哪来着……唉反正就是几个年轻道长给收服了。那死状哇！啧啧啧……”老人的脸皱起来，十分嫌恶，看起来像是活尸又浮现在她面前一样，“我当时没敢去，我家老头子去的，回来说可恶心啦！整个人干巴巴的，暴着眼珠子躺在地上，吓死人了。”
“他后来怎么样了呢？”许棠急急问道。
“那还能怎么样啊，死都死了，就把他扔河里喂河妖了。”老人一脸无所谓。
“喂河妖？”许棠一惊，“尸骨无存了吗？”
“是啊。”老人抬头看着许棠，有些惊讶，“不然呢？总不能还给他弄个坟吧！这可是村里的大罪人。”
“罪人？”许棠皱了皱眉，“那……之前被他抓走的那些女孩呢？”
“你说那些女娃娃呀，有些家里爹妈用之前那个小道长给的什么符给救回来了，有的爹妈不愿意，毕竟也就是个女娃，不顶用，不要就不要了。”
“女孩不顶用？”许棠脸上已经有了怒气，喃喃道，“怎么能有这种思想呢？”
老人耳朵不大好，没听到许棠的嘀咕，只细细回想半天，又道：“那个狐狸精啊，不是被弄回来了吗，哎呦抬到河边的时候才发现变了脸。”
“变了脸？”许棠和竹眠异口同声道，两个人相视一眼，皆满面惊讶。
“是啊！”老人一拍大腿，“你们猜变成谁的了？小琴！”
小琴……那不是……
李四女儿！许棠眼神闪烁着狐疑的光，松开挽着老人的手，十分严肃地问：“阿婆，那小琴尸首呢？”
“哎呀当时都害怕极了，直接也扔河里喂河妖了。”
也扔……许棠差点被口水呛住，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无奈地摇摇头：“阿婆啊……唉！”
“小孩子叹什么气！”老人嗔道，“不吉利。”
竹眠对许棠说：“事不宜迟，快走。”
许棠点点头，两个人辞别了老人，奔赴陌河。
陌河四周杂草丛生，河面长了许多浮萍，许棠站在河边，脸上浮现出为难自己的表情。
“竹眠，我不会游泳。”
“无妨，唤他上来。”竹眠手一伸，无言缓缓幻化出来。
“你这是要吹什么啊，有危险了他躲水里不就完事了？”许棠问他。
“宝塔。”
宝塔……许棠忍俊不禁，宝塔镇河妖，妙，妙啊……
许棠看着他吹奏着无言，一种似曾相识的的感觉袭来，胸腔隐隐有些起伏。
无言声时急时缓，像一种威严的呼唤。不一会儿，河面分成两片，中间缓缓升起一个身量矮小，蓝色皮肤，头上长角的奇怪生物。
这就是那个河妖吧。许棠头一回见到这种样貌的物种，心里自然是惊奇不已。
临走时许棠在自己和竹眠身上下了只有郎溪那几个人才能认得的迷乱咒，其他人见了他俩，虽然能看清脸，但是认不得这个人。河妖看见竹眠，猜想他是不是当年那个把他唤出来打得什么都招了的女装大佬的同门，因为他们挂着一模一样的玉佩。
于是河妖语气十分恭敬：“两位小道长有何贵干？”
“请问几年前有没有见到李四和他女儿？”许棠见他态度蛮好，语气便也十分恭敬。
“见过。”河妖模样十分实诚，“不过我没敢把他们怎么样。”
“那他们在哪？”许棠兴奋地问道。
“没敢收，夜深人静的时候埋那边山上了。”河妖指了指村外的那座山。竹眠许棠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发现那座山就是之前狐妖洞府所在。
河妖应了他们的请求，带他们找到了当年埋李四的地方。许棠正欲挖土，被竹眠制止了。
“几年了，早腐烂了。”
“骨头架可以用归来兮吗？”许棠问他。
竹眠摇摇头：“归来兮只适用于还有灵识的人。从前如蓝姑娘虽然身亡，但是灵识附在小猴子上，我才可以用归来兮。眼下这种情况已经不行了，而且你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支持用此术法。”
“那要怎么办？”许棠有些着急，“这种事情总不能靠问吧。”
“自然不能。”竹眠沉思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倒是河妖在一旁看着许棠，带着疑惑的神情说：“这位小道长，看着……有些不一般呐。”
许棠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灵力弱了符咒失效，叫他看出来自己是当年弃闻那魔头了，忙转过脸，支支吾吾道：“哪里不一般了？”
河妖继续看着许棠：“我见过的尸体极多，对死亡气息极为敏感。道长你身上……有很浓的这样的气息……”
许棠忙打断他的话：“我是活人。”
“我知道。”河妖叹道，“所以我说道长不一般。”
许棠看了看竹眠，两个人的眼神一触碰，突然都迅速回避了。
河妖突然又开了口：“小道长，我这么多年的经验了，应该不会有错。要不，小道长把手按在埋葬他们的这块地上，念个前尘咒试试。”
“有用吗？”许棠把手按了上去。
“凝神，念咒。”河妖说得很简洁。
许棠照着做了，果然，一阵咒语过后，许棠只觉周身世界一黑，来到了一个幽深不见顶的地方。四周全是黑团，有个黑团在一群横冲直撞的黑团中好像看见了许棠一般，愣了一下，冲他飞来。
许棠下意识地往后退，那个黑团显然是奔着他来的，立在他面前，一动不动，许棠正纳闷着，那个黑团忽然飞速奔来，点了他的眉心，许棠眼前倏地就亮堂起来了。
那是一个菜园，看着有些眼熟，许棠想了想，猛然发现这是李四家的菜园。
奇怪，怎么又来了。
一个身穿蓝衣的姑娘偷偷摸摸溜了进来，刚摘几个菜，李四就过来了。
和从前看到的一样，李四呵斥完姑娘后就放了她。
然而再后面的情景许棠没有看过。
李四见姑娘走了，看着她的背影，回到了小琴的房间，过了好一会儿，突然从屋里冲出来，看着很纠结，手不停地搓着，表情也是不忍和私欲交替出现。最后，像是打定了注意一般，李四沿路寻找，找到了那个姑娘。
“小姑娘，你哪里人？怎么会饿到来我菜园里偷东西？”李四问她，语气颇为平和，表情可近可亲。
“我……我……”那姑娘却是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口。
李四试探道：“还有亲戚在吗？”
姑娘摇了摇头。
李四突然松了口气，完后又忽现愧疚的表情，大概是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李四最终对那个姑娘说：“来我家吧，我把你当女儿养。”
姑娘愣吧吧的，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李四心想不会是个傻子吧，思索半日，最终把她拉回了家，关在了柴房里，给了她几个馒头，让她在里头老老实实睡觉。
那天村民来家里闹事，李四反抗无效，答应了他们把女儿祭出去。小琴在屋里哭哭啼啼：
“爹！你怎么能这样！”
李四却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别吭声，这几天都别出去了。”
小琴被捂着嘴，眼下只能通过瞪大眼睛来表现自己的疑惑。
“爹给你找了个替死鬼。你这几天千万藏好，别叫人家看见了。”
所以，那天陌河被献祭的，不是小琴，是这个蓝衣姑娘？
许棠感到一阵头疼，那他那天到底看了个啥？难道是因为自己灵力不够？还是竹眠功法不精？
献祭那天，李四眼泪汪汪给蓝衣姑娘做了一桌子好菜，蓝衣姑娘吃得高高兴兴的，嘴里时不时道声谢，李四抹着眼泪，父女俩坐在一旁看着她吃。
毕竟是最后一顿饭了。
小琴双手颤抖地给蓝衣姑娘穿上喜服，梳好头发，戴上凤冠，蓝衣姑娘正疑惑着，就被小琴拿布堵了嘴，被李四绑了手脚，父女俩抖抖索索给她盖上红盖头，由李四送她上了来接她的花轿。
“扑通”一声，蓝衣姑娘就被投进了陌河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