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原来并不无辜。”许棠失望地看着眼前风平浪静的水面，忽然想起狐妖的变脸。
好像，当时狐妖尸体被抬回来的时候，许棠看到她的脸变了一下的，只是太过迅速，还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那为什么，会是小琴的脸呢？
不是那个蓝衣姑娘替死的吗？
不对，许棠来回踱步，也许蓝衣姑娘是喂河妖了，小琴是被狐妖掳走附体的。
应该是这样？
那个河面依旧风平浪静，许棠正欲上前查探，却突然眼前一黑，一阵剧烈的咳嗽，眼前慢慢浮现出竹眠担忧的脸。
“咳咳……”许棠只觉胸腔一股潮起潮涌，伴随着剧痛，忙偏过身子，捂着嘴咳嗽，好像有什么腥甜的东西从手缝里流了出来，竹眠一惊，一把握住他的胳膊：“你……”
“不碍事。”许棠抹了抹嘴，把刚刚自己所见一五一十告诉了竹眠。
“眼下，我很好奇，那个小琴为什么会变成狐妖。”许棠的嗓子很疼，当着竹眠面，只得忍着。
“还有李四为什么变成活尸。”竹眠接了下去。
“还有我为什么会吸……”许棠正说着，嘴被竹眠捂住了，虽只是轻轻一捂，但那白玉般细长骨感温凉适宜的手一触到他的嘴唇，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河妖其实已经猜到了什么，眼下只佯装不知，在他二人后面说：“蓝衣姑娘祭河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小琴被狐妖附体是几年前的事情，两者并不冲突。”
“可，李四刚好是那个时候突然变成了活尸，还刚好抓的是当年逼迫他女儿献祭的村民家的孩子。”许棠捂着一阵疼一阵缓的心口，倒吸一口气，“也就是说，李四还是在报三十年前的仇。”
“他女儿变成狐妖，抓的也是李四抓过来的女孩。”竹眠一边说着，见许棠有异，忙握住了他的手，许棠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河妖在后头又开了口，语气有些委屈：“其实我早就说过，那蓝衣姑娘，我没吃，我把她放了。”
“放了？”许棠和竹眠齐齐转过头，异口同声道。
河妖被他俩这猛地一转头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啊，是啊，放了。”
“为什么？”又是异口同声的发问。
“因为……因为……”河妖一时之间有些为难，“怎么说呢，那姑娘看着柔弱可怜，真打起人来，跟个小狮子似的。”
“你一个妖，被一个姑娘打败了？”许棠十分纳闷。
“那姑娘是个高手，我真的招架不住。”河妖有些无奈。
“高手？”许棠竹眠面面相觑，这是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个痴痴傻傻的小姑娘吗？
“难道？”许棠一拍脑袋，“难道那个蓝衣姑娘是狐妖？”
接着又自顾自地说道：“也不对，她那通身的气质，跟狐妖完全不一样。而且，如果真是狐妖，怎么会受制于李四。”
河妖：“我自己就是妖，对妖族气息很敏感的，那姑娘绝对不是妖。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许棠转头看着他。
河妖支支吾吾道：“小道长你身上好像也有……”
“有什么？”许棠疑惑地看着他，一会儿就笑开了，“总不能我也是妖吧？”
“也……不全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全是是什么？”许棠还是笑得很爽朗，“你是不是在河里待久了脑子进了点水？”
“我是河妖，人进去脑子才会进水。”河妖见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棠忽又陷入了疑惑：“我刚才为什么还能看到那些东西？还有那个昏暗无边的地方到底是哪，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又是什么？”
竹眠的眼神忽然闪了闪，许棠一看向他，他就避开了。
“那个地方，应该是幽冥界，人死后魂升天魄入地，这死人的魄就游荡在幽冥界。”河妖看着许棠，也是满脸狐疑，接着又道，“不对不对，不是幽冥界，魂有识，魄有形，你既然能唤出他来，他又能感应到你，那么那个地方应该是寄魂谷，和幽冥界一样昏暗无边。”
“什么什么？”许棠听着这完全不是阳间的东西，只觉寒毛直竖，“那我为什么能看到？”
“可能……你死过？你……去过？”河妖尴尬地笑笑，往后退了几步，“不过正常情况下，重生后还能感应到阴界事情的，很少，很少，本来也只是闻着你身上某种气息重，想让你试试的，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可以。”
“我身上到底什么气息？”许棠把胳膊放鼻子底下闻了闻，除了些许药味和一些病气，什么也没闻出来，就问竹眠，“我身上有味吗？”
“没有。”竹眠实话实说，他的确什么也没闻出来。
但是他知道为什么。
许棠问不出个所以然，就暂时先放下了，然后一拍脑门：“刚才就看到一点，我猜，应该是李四的记忆吧！小琴的呢？我要再看看小琴的。”
河妖说：“这两个人是父女又不是夫妻，埋在一起不合适，我就分开埋的，喏，小琴的在那。”
许棠顺着他指的方向去了，竹眠也跟了过去，许棠刚要伸手按住那块土地，被竹眠抓住了。
“别耗损太多，你方才……”
“没事。”许抽回胳膊，又被竹眠拽住了。
“好吧好吧。”许棠笑笑，他现在胸口确实还在隐隐作痛。竹眠扶着他站起来，两个人望向山下，前方有一片小湖泊，傍晚云霞灿烂，微风轻抚，橘黄色的光影温柔交错在空气中，缓慢融进夜的美梦，斜阳正慵懒地趴在湖面上照镜子。许棠见水中那蛋黄一样的夕阳荡荡悠悠的，肚子忍不住咕了一声。
“可栖哥，这水看着跟荷包蛋似的，啊，我饿了。”
竹眠把头转向许棠，轻轻一笑。河妖在一旁看着，只觉自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填饱了，该说的既然都说了，就匆匆告辞了。
竹眠载着许棠去隔壁镇上吃饭，怕他不消化，尽给他点些粥啊汤的，许棠趴在桌子上，失望地盯着面前的汤汤水水，鼓起了腮帮子冲竹眠撒娇卖萌：“可栖哥，就这啊？”
“就这。”竹眠给他盛了一碗粥，语气不像是还能商量的。
许棠泄了气，磨磨唧唧地舀了一勺粥，吃完后也没舀下一勺，只嚼着勺子趴在那发呆。竹眠端坐在一旁，两只手撑在腿上，转头看着他，样子十分无奈。
“把这个吃了。”许棠喝完一碗粥就说饱了，竹眠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许多丹丸。竹眠拿出一颗，递给许棠。
“苦。”许棠的脸揪在一起，对着竹眠又是一阵撒娇，“我要吃糖，汤太闲了，药太苦了，现在我要吃点甜的。”
“一颗。”竹眠点了盘盐津梅子，只拿了一颗给许棠，语气和“就这”一样，不容商量。
许棠委屈巴巴地吃完那颗梅子，也不吐核，就在那没完没了地回味。竹眠端坐在一旁，两只手撑在腿上，转头看着他，样子依然十分无奈。
饭后许棠要去那座山探线索，又被竹眠管着，非叫他休息一晚上，灌了他许多灵力，第二天上午才赶过来。
“竹眠，你说这事奇不奇？”许棠跟竹眠并肩走着，“我为什么能探到阴界的事情？”
竹眠脸色微微动了动，只沉沉说道：“你身上的奇事还少吗？”
“也是。”许棠换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总会揭开的。”
一阵前尘咒念完，许棠又进入了那个地方，一团团黑影在四周飞来飞去，许棠伸着手，寻找着小琴的魂识。
小琴的魂识很快就触碰了许棠的额头，许棠眼睛一闭，再一睁眼还是黑暗。
不过是凡间的夜晚。
彼时小琴已经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了，一个人住在镇上，她的丈夫刚死，这晚是他的头七。小琴摆好果品蜡烛，烧了香和纸钱后，熄了灯坐在床头抹眼泪，嘴里哀哀诉着：“可不是造孽么！如今我年老色衰，又生不出来孩子，除了守寡一辈子，还有谁会要我呢？”
“你不需要人要了啊。”
一个缥缈空荡的声音传了进来，小琴一惊，四周一看没有人，战战兢兢往上面看发现也没有人，忙连滚带爬滚到床上，拿被子捂住身子，只露出一个眼缝，小心翼翼问道：“谁？”
“我是狐妖。”
“狐妖……”小琴把眼缝也合上，“狐妖娘娘为何到我这来？我……我并没有冒犯娘娘。”
“我知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狐妖笑起来，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什……什么事？”小琴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你爹叫李四是吧！”狐妖那语气不像在问，只是轻飘飘开了个头。
“我爹？”小琴身子一起，被子差点落下，小琴忙收紧了被子，“我爹怎么了？”
“你爹现在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在村子里替你报仇呢！”
“报仇？什么仇？”
“他们要拿你喂河妖那仇啊。”
“可是……”
“有什么可是？”
“我……”小琴没敢吭声。
狐妖又是一阵毛骨悚然的狂笑：“我这肉体保质期快到了，要不你先去地底下见你爹，躯壳借给我，等我眼下这层皮蜕了，你的刚好就能接上。”
小琴吓得连连求饶，狐妖冷哼一声：“你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头一回用一个半老徐娘的躯体，若不是受人所托，我才不愿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