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大仇得报后整顿了一下舟自横和荒野渡,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桑夫人现今是当家掌门,从前诸事都是桑篱桑暝管理,现下一股脑都盖到了她头上,时常觉得力不从心,本想向竹夫人请教一二,但因着许翠莲和许棠的事,也不敢扰她。竹夫人倒没对她有什么意见,立场不同,她知道桑夫人不是恶人,所以见到面了还是礼貌性打声招呼。两个人从前原本也是聊得很开的朋友,甚至有意做亲家过,眼下这不冷不热的关系,着实有些尴尬。
所以桑夫人一边把荒野渡的事情交给了桑渺,一边带着桑羽管理舟自横,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桑夫人是打定主意要培养桑羽做弃闻接班人了。
有个如夫人问过桑夫人,说桑渺那孩子多好,怎么就非得选桑羽,桑羽虽然优秀,但志向看起来并不在做尊主上,而是在儿女情长上。桑夫人直言自己就是要弃闻出这史上第一个魔教女尊主,桑羽能力绝对没话说,至于她的志向,慢慢培养就好。
那位如夫人表示不认同桑夫人的想法,摇摇头走了。
弃闻上上下下都已经在用少主的眼光来看待桑羽了,这让桑渺十分没面子,大哥去后,自己是唯一的嫡公子,这种情况不管放其他哪个门派,自己都是妥妥的少主人选,可偏偏桑夫人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桑羽。
桑渺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眼下这种境况,着实损了他的颜面。
天脉被毁后,杳鹤到处宣传陆山客当日拉陆可归当肉盾是被许棠控制的,加上陆山客一贯的正面形象,慢慢的大家都勉强这么认为了,看向陆山客的异样眼光也减了许多。陆山客更是积极做了一堆好事挽回自己的形象,比如每月都要抽空去淡烟轻给外室弟子送些吃的用的,关心慰问两下,比如帮附近贫困的地区建施粥铺,雇人在那里免费做粥给穷人喝,比如时不时去外面除个暴安个良,众人问其姓名时只正义凛然留下一句“我陆山客做好事从来不留姓名”便拂袖而去。久而久之,陆山客就成了方圆百里人人称赞的四有青年。
陆白石对此自然是万般不满,私底下酸气冲天,但是天脉没了,陆山客东山再起了,父亲也不怎么把他理了,眼下他除了乖乖做人也别无他法了。
这牙就是咬碎了也没用啊!
同样咬碎了牙的当然还有桑渺,但桑渺气也只气桑夫人,从来没有酸过自家妹妹。可不管怎样,心里就是堵着一口气,成天不顺畅。
两个不顺畅的人某天某时突然在大街上碰了面,出于客套,一起去酒楼小酌了几杯。
“桑少主最近心情不好吗?”陆白石见桑渺整个人气压异常低,闷闷不乐地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酒,忍不住好奇起来。
“少主?”桑渺冷哼一声,“无垠兄可别这般称呼我。”
“怎么?现在弃闻上下就你一个……桑夫人生的儿子,做少主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陆白石咬了咬牙,硬生生吞下了那个“嫡”字,愣是把“嫡公子”这三个字换了一个说法。
“是啊,你也是这样想的。”桑渺又喝了一杯酒,陆白石忙夺过他的酒杯。
“桑少主,别喝了,你喝太多了。”
桑渺一拍桌子:“无垠兄不必担心,我向来千杯不倒。”说罢,欲夺过酒杯,陆白石还是不愿意给他,只好长叹一口气,颓在凳子上,“别叫我少主,无垠兄,叫外人听到会取笑我的。”
“为什么?”陆白石满眼疑惑。
“我娘打算培养我三妹做尊主。眼下整个弃闻都知道这事,无垠兄下次可千万别少主少主地喊我了。免得家里人听见,笑话我痴心不改。”
听到“痴心不改”这四个字,陆白石脸色阴晦起来,默默饮了一口酒,半晌没说一句话。
“无垠兄怎么了?”现在轮到桑渺疑惑了。
“没什么。”陆白石面无表情,“只是觉得不公平。”
“论实力,其实也没什么不公平的……”
“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对吧?”陆白石突然打断了桑渺的话,言辞激烈,吓了桑渺一跳。
陆白石发觉刚才失态了,小抿一口酒,放缓了语气道:“实力既然差不多,为什么就不能公平竞争非要直接把局给定死了呢?”
桑渺不大理解陆白石为何对自己的事情表现得如此真情实感,只觉得他今日不同往日那般谦和,许是心情不大好,可自己毕竟不是他的至交好友,也不太会开导人,再待下去恐怕会很尴尬,于是桑渺找了个理由与他告辞了。
回到弃闻,外室大弟子过来汇报荒野渡本月近况,桑渺听着听着,越发烦躁,陆白石那句“实力既然差不多,为什么就不能公平竞争非要直接把局给定死了呢?”一直在他脑海回荡。晚上桑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纠结到底要不要抢回自认为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尊主之位。
思虑一夜后,桑渺决定,要。
但桑羽毕竟是他妹妹,他不想伤到她。思来想去,桑渺决定,找个无法入赘的大门派弟子,撮合他跟桑羽相爱,这样桑羽就得嫁出去,弃闻就只能是自己的了。
桑渺对此计策甚是满意。只是该找谁呢?竹瞻本是第一人选,可他并不喜欢桑羽,根本勉强不得。
挑来捡去,桑渺选中了当年降魔长老之一陈楚燕的长孙陈述安。陈长老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平日里宠的不行,一定不会舍得让他入赘。自己三妹又是魔教第一大派的嫡出小姐,两个人绝对是门当户对的。
这样想着,桑渺就私下托了自己一个认识陈述安的江湖朋友,名叫应露尘的,请他帮忙探探意思。应露尘约了陈述安到酒楼聊天,桑渺就在一旁桌子上坐着,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应露尘:“好久不见,陈兄越发风采卓然了。”
陈述安:“哪里哪里,怎敌应兄掷果之姿。”
应露尘:“溢美之词,愧不敢当。”
陈述安:“应兄最近如何?家中可都安好?”
应露尘:“劳烦陈兄记挂,一切都好,愚弟正打算寻个妻子相伴一生,陈兄若是有什么好姑娘,还请替愚弟美言几句。”
陈述安:“这是自然,你我兄弟,本该如此。”
应露尘:“陈兄也到了适婚之龄,可有中意的姑娘?”
陈述安:“哈哈,暂时没有。”
应露尘:“陈兄可知道弃闻家的桑羽小姐?”
陈述安:“怎么?应兄中意于她?”
应露尘:“非也,愚弟只是觉得桑姑娘女中豪杰,陈兄人中龙凤,你们二人倒很是相配。”
陈述安面露不悦,却很快恢复了笑容:“应兄莫不是在打趣我?那桑羽功力高强不假,女中豪杰也不假,可全然没有女人味,生得也不好看……”
应露尘忙打断了他:“桑羽姑娘生得很好看啊?很独特的气质。”
陈述安轻蔑地笑了一声:“姑娘该有姑娘的样子,什么叫好看?江少主那才叫美貌。桑家那三姑娘粗眉小眼,成日一副催债脸,哪个男人看得上,你看人家竹慑华就看不上。”
应露尘在一旁急得恨不得堵住他的嘴,刚想偷偷瞄一眼桑渺的态度,桑渺就来到他们面前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桑渺一把揪起陈述安的衣领,“敢不敢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喂喂喂你干什么?”陈述安一脸迷茫。
“春和兄,春和兄,消消气,别激动,陈兄他喝醉了。羽姑娘英姿飒爽谁人不知,他是喝醉了说胡话呢!”
“你是……”陈述安挣扎着,企图掰开桑渺的手,奈何那拳头跟铁似的。
“这是羽姑娘的二哥,桑春和。”应露尘小声道。
桑渺不等陈述安发话,先松了拳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个巴掌扇到了他嘴上,抽得陈述安整个人一懵。
“我告诉你,这一嘴巴子是给你嘴长个教训,下次再敢这么说我家妹妹,我就不止抽你一个嘴巴子了,我抽死你这个人!”
桑渺说完,转身就走。陈述安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发现周围人都在看他,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人居然被另一个男人扇了一巴掌,整个城当众被扇巴掌的有很多,高门子弟这还是头一个,陈述安羞耻不已,气得直跺脚,也顾不得仪态,冲桑渺疯狂喊道:“你给我等着!”
桑渺回去,越想越气,气得恨不得再冲到陈述安面前把他暴揍一顿。还没等他气够呢,陈楚燕就拎着陈述安来弃闻找桑夫人和桑渺谢罪了。
“跪下!”陈楚燕冲陈述安呵斥道。
陈述安白了一眼桑渺,死活不跪。
“爷爷,他打了我!”陈述安又告了一遍状。
“春和,怎么回事?”桑夫人严肃地看向桑渺。
“我家孙儿不懂事,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春和才动了手,桑夫人不要怪罪春和,此事不是他的错。”陈楚燕说罢,冷冷看向陈述安,又是一声呵斥,“跪下!”
“不跪!”
“陈长老不要动怒,孩子们年轻,小打小闹也是正常的,我家春和自幼脾气粗暴,想来也有做的不妥之处。”桑夫人忙过来打圆场。
最后,这事以两个长辈和和气气了事结束,桑渺和陈述安,两个人谁也没有理谁,死活不愿意和解,两个长辈劝不住,也就作罢了。
在陈述安这边碰到了这样的糟心事以后,桑渺又想了许久,兜兜转转,还是把目光集中到了竹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