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端倪

“竹眠,你说,我为什么要杀桑尊主和桑晷景?”
许棠躺在床上,等了半天竹眠还是不理他,索性自己找了个话题。
“不知。”冷冰冰。
“桑尊主和桑晷景现在都不在了,你的归来兮对他们也没效。现下只有我能去阴界探知一二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这种通灵术没有定数,用着也极损修为,难怪修行的人少,你为什么会修习归来兮啊?”
“唉,我这灵力弱太多了,太多太多了。当年我可是一个小拇指都能杀死一个人的,现在耗点灵力就不行了。看来我还得勤加修炼了。”
“竹眠竹眠,我给你五弟写的歌词是不是非常适合他的风格?你别说,难听是难听,在底下坐着嗑嗑瓜子聊聊天,也挺热闹的。就是你不吭声,我又没有其他人可以聊,只能睡觉了。我还倒你肩膀上睡,你好歹把我头给弄过去,不然大庭广众之下影响多不好。”
“唉,算了。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发生了。就是你的肩膀骨头好硬,硌得我脸疼,还好我脸上肉肉多,啊……我瘦了,我脸上小肉肉都没了……”
许棠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五岁,一个人在床上自言自语半天。
“你但凡理一理我,我这就不叫自言自语了。”许棠转过头,气呼呼。
竹眠起身,走了出去。
“唉,你去哪?”
过了一会儿,竹眠端了个餐盘进来,放到小桌上,许棠看到饭,眼睛一亮,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盘坐在椅子上,目光先在餐盘上巡视一番。
“哇,还是这样清淡。淡的吃多了想吃咸的,咸的要是吃多了想吃甜的,甜的吃多了想吃辣的,辣的吃多了又想吃淡的。算啦,就当我咸的甜的辣的都吃过了,现在我还是得吃淡的。”
竹眠脸颊动了动,还是没有出声。
“不可栖哥哥,这还是你精心给我准备的吗?”许棠把脸怼过去,一副欠揍的表情。
竹眠终于开了口:“这是我娘让我给你吃的。”
“哦。”许棠把盘着的腿放到地上坐正了,嬉皮笑脸道,“反正你娘不知道,我偷偷去吃点荤腥怎么样?”
“不许。”
冷冰冰。
许棠哗啦一下泄了气,又把腿盘到椅子上颓颓地坐着,竹眠放下筷子,只严肃地盯着他,空气静默了一会儿,许棠又端起了碗。
竹瞬又又又拿了一届仙魔歌手大赛冠军,和往年一样,带着阿霎去外头庆祝。阿霎也和往年一样,早早就安排好了长街夹道欢呼的场面。竹瞬出个门,身上一次又一次被砸上怒放的鲜花,甚至还有带刺的玫瑰,但毕竟粉丝热情嘛,竹瞬也能理解,眼下凭他的高兴劲,就是有人往他身上泼开水,他都会觉得这是粉丝太过激动所致。
“五公子!五公子!五公子!”整齐划一的欢呼声响起,前方甚至还有用鲜花拼起来的“歌神”两个大字缓缓举起,才举起来花就松掉了,散在地上跟烂菜似的,竹瞬面带巨星的微笑,毫不介意地摆摆手,亲切又矜持地走向了前方酒楼。面前人都自动散在两边,好像有个无形的线在阻拦着他们,阿霎依旧煞有介事地一只手拦后面一只手开前面,嘴里嗷嗷叫着:“秩序!秩序!不要挤,注意安全!”
竹瞬白天有多辉煌,晚上就有多凄惨。竹夫人肩膀上耸着一条顾盼,一人一蛇,虎视眈眈地看着眼前跪着的两个人。
阿霎那膝盖罚跪太多早练出来了,跟走路似的蹭蹭蹭冲到了竹夫人面前:“夫人!此事与公子无关!”
竹夫人:“什么事?”
阿霎:“……”
竹夫人没好气道:“我说阿霎,你这膝盖可真是练久了都能当腿用了。你要是装残疾上街乞讨,被发现了跪着跑都行。”
阿霎嘴咧成了一字型,笑容看着十分尴尬。竹夫人把脸转向竹瞬:“玩够了吗?”
“玩够了。”竹瞬把头垂着,样子可怜巴巴老老实实。
“今天课业做了吗?”
竹瞬没敢抬头。
“昨天课业做了吗?”
竹瞬没敢抬头。
“前天课业做了吗?”
竹瞬没敢抬头。
“你算一算,你一个月能做几天课业!”竹夫人的顾盼突然往前一伸,竹瞬虽未抬头,但是身子还是凭着第六感吓得一抖。
“你也知道害怕?你知道怕还不好好学!哪个仙门弟子像你这样不学无术,就是外室的弟子,但凡一个中等水平的都比你强!”
“夫人!”阿霎又蹭蹭蹭跪到了竹瞬面前,“夫人别骂公子了,公子已经知错了。”
“他哪回没有知错?他哪回改错了?”
阿霎的头点得飞快:“这回!这回一定改!”
“你!”竹夫人气得把顾盼往地上一甩,瞧见了阿霎,又忍不住转向竹瞬,骂道,“你看看你!再看看你其他兄弟,再放眼整个仙门,哪一个内室弟子跟你一样出门还得配个侍卫?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独当一面的?就你!功课不过关,法器聚不出,出个门还不抗打!你怎么会托生到我肚子里,你应该投胎到皇宫贵族,富商巨贾家才对!”
竹瞬委屈巴巴抹起了眼泪,看得竹夫人更来气:“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果真是投错了胎!”
阿霎见状,忙哭出了家破人亡的气势,压倒了竹瞬的假哭,声泪俱下道:“夫人您别骂公子了,他也不是故意要投错胎的!”
“你……”竹夫人指着阿霎,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索性袖子一挥,“都给我滚!补课业去!待会我让你大哥过去看着,做不完任他怎么罚你我都不管!”
阿霎来不及松口气,蹭地一下子跳起来,急急匆匆扶起竹瞬,两个人慌慌张张逃命似的跑开了。竹夫人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许棠喝完了药,跟竹眠讨蜜饯吃,竹眠冷脸收拾着桌子,许棠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嘴里又苦又干,杵在那里皱了半天眉,忽地跑到外头,哇哇哇地吐了起来。
正难受着,一阵风似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只手轻柔地拍着许棠的后背,许棠吐到最后只剩干呕了,竹眠给他递了水,许棠接过,喝了几口又哇哇地吐。竹眠在一旁皱着眉,满眼急切。
“干嘛?”许棠吐得差不多了,一把甩开竹眠的手,捂着胃部进屋躺倒在床上,见竹眠跟进来,立马转过身,摆出了一副“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的架势。
“四弟说了,那药刺激性比较强,吐了也正常。待会我煮点白粥给你。”竹眠站在床头,语气温和了不少。
“你给我弄啊?”许棠转过身。
竹眠突然又换了一副冷冷的语气:“我娘让的。”
许棠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竹眠呆立床头半晌,默默出去收拾秽物了。
“二哥?”竹眠正收拾着,竹睢满脸凝重站到了他面前。
“可栖。”竹睢面色依旧严肃,“你之前和择木出去,是不是暴露了?”
“没有啊。符咒很灵的,大哥还过来加固了灵力。”竹眠一惊,手中东西都送落了。
“那……”竹睢陷入了沉思,“今日我去看清月,江尊主怎么突然问我择木的事。”
“他问你什么?”竹眠表情开始变得害怕。
“他问我当年到底有没有用苍梧破掉择木的魂魄。”
“择木身死,神形俱灭无力回天已经是众人亲眼所见的事情了,过去了这么久,怎么突然赶在这个档口上怀疑呢?”竹眠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面色十分担忧。
竹睢把手背在后面,来回踱了几步,转过身对竹眠说:“我的魂魄术法自然是远远比不过江尊主的,就怕他事后回想,猜出来什么破绽。”
那日荒野渡许棠自断筋脉,一时间山崩石裂,飞沙走石,竹眠不顾天脉威力硬是要往前救许棠,可许棠已经身亡,慢慢从空中坠落了,各大门派纷纷上前抢人,想看看天脉在哪,竹睢立刻对竹瞻耳语一句,两个人立刻达成共识,竹瞻假意用凌空剿灭了许棠肉体,竹睢假意用苍梧破了许棠魂魄,许棠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神形俱灭”了。
那天竹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郎溪的,只记得自己醒来时躺在床上,竹夫人扑过来劝他吃饭,他不吃,竹夫人强忍着眼泪说吃了饭就带他去看择木,他愣了好一会神,明明已经亲眼看见许棠灰飞烟灭了,却还是飞速从床上起身,不顾仪态地胡乱扒了两口饭,随着竹夫人一起去密室,真的看到了许棠的尸体。
那天竹瞻竹睢都在,具体他们说了什么,竹眠都忘了,他当时跪坐在许棠尸体旁边,看着许棠苍白冰冷的面孔,万般哀痛,却是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可栖……外人的猜疑我要斩断,家族的名誉我要死守,可你是我亲弟弟,你的情意我也要保住,你能理解大哥吗?”
竹眠记得,竹瞻走之前,站在他身边,按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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