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错付

“晚笙兄,你别再来了,好吗?”江清月一身素白,未着发饰,面容憔悴地趴在桌上,双眼无神,伸着手,无力地拨弄着桌上的童年玩物,“你每次来,就坐在那里弹苍梧,任你弹得多么美妙,哪怕是高山流水,哪怕是仙乐临凡,又能怎样呢?”
“除了让我走,你总算肯多说一句话了。”竹睢笑笑,“你吃点东西吧。”
正说着,丫鬟过来说如蓝小姐来了,清月还是恹恹地趴在那里:“早早告诉过你以后姐姐来了不必通报,天气这么热,不要在外面晒着了。”
“说了的,如蓝小姐总是不听。”
清月叹了口气:“快去请进来。”
如蓝拎着一个食盒来了,见到竹睢,最开始的拘束感已经减了许多,略微给竹睢还了一礼,冲他浅浅一笑,把食盒拿到了清月面前。
清月端出汤喝了两口,如蓝把饭菜放到她面前,一脸的苦口婆心:“你瘦成这样了,还是吃点菜饭吧。”
清月突然笑了笑:“姐姐下次只带饭菜来,我就不喝汤了。”
清月对如蓝一向不冷不热,如今骤然开口,震的如蓝面红耳赤,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半晌,脑子里回想起这句话,愣了好久,突然支支吾吾急急慌慌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带汤来只是觉得汤滋补,不是故意让你不吃主食的。”
清月被她这般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半天才回过神,知道是她误解了,忙给自己盛了饭:“姐姐误会了,我真的是在开玩笑。”
竹睢见状,摇摇头笑了一下坐下了,继续弹起苍梧。如蓝悄悄往他那看了一眼,低下头对清月耳语道:“妹妹还是理一理二公子吧。”
清月微微偏了一下头,余光往竹睢那里瞄了瞄,开了口,语气依旧冷淡:“晚笙兄,你我自幼相识,我们……我们是许多年的好朋友了。有些事情,你比我更懂。”
竹睢停下手,却也只垂眸笑了两下:“你今日吃了东西,又肯开玉口,还有如蓝小姐每日陪伴。想来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这段时间多有叨扰,先告辞了。”说罢,挥手收起了苍梧,如蓝呆呆看着他离去,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清月见状,问她。
“我看得出来,二公子喜欢你。”
“我也看得出来。”清月照了照镜子,里面的脸没有血色,嘴唇也是略微发白的。清月努力挤出来一个笑脸,发现再也不似当年那般纯真可爱了。
“妹妹对他,竟是一点也不心动吗?二公子从来清雅温润,品行高洁,人人都赞颂他君子之风。妹妹又是修真界第一美人,善良温柔,气质出尘。外界都觉得你们两个很是般配。”如蓝坐下了,脸上很是不解。
清月转过头:“为什么一定要活在外界的看法里?外界不是也觉得竹家大公子和桑羽小姐十分般配,具体合不合适,有没有感觉,还是自己心里最清楚。”
“这……”如蓝咬了咬嘴唇,“妹妹,我听说,二公子虽温雅却也孤寒,遇事从来一笑而过,遭拒从不死缠烂打。可在你这……吃了这么多闭门羹,还是要亲眼看到你状态好了才离开,这样妹妹也不心动吗?”
“很是心疼。”清月叹了口气,“我与他自幼相识,志趣相投,性格相宜,皆奉对方为知己,可……这关系在我心里已经定下来了,往前那一步,我很难再走下去。更何况,我……”
“何况什么?”
“我……我有心上人了。”清月低下头,忍住眼泪,强咽了几口饭。
如蓝一惊:“这……二公子知道吗?”
“知道。”
“也是可惜了。”如蓝眼神一暗。
清月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她:“姐姐,你……是否对晚笙兄有意?”
如蓝慌慌张张站起来,椅子都被碰倒了,正欲扶起,丫鬟冲上来扶好了,如蓝也来不及冲她道谢,只结结巴巴地冲清月解释:“没有……没有……不是……我……我,我只是,觉得你们很般配,只是觉得可惜罢了。我……我怎敢有那份意思。”
清月站起来,很认真地看着她:“你若是没有,那便是没有,感情是看缘分的。但是你说不敢……”她把镜子拿过来,对着如蓝,“姐姐看看镜中女子容貌如何?是否是一等一的?姐姐为何不敢,无论姐姐喜欢谁,不管对方怎样,姐姐都只管大胆喜欢。”
如蓝没敢看镜子,只低着头,清月只得把镜子放好,拉她坐下,自己又端起了碗筷。
竹睢在断舍慢腾腾地走着,心事重重,清月那边倒是不怎么担心了,自家三弟的事情又开始让他忧心不已。正想着,突然撞见了江旧年。
“江尊主?”竹睢忙行了一礼。
“晚笙。”江尊主一笑,“小女给你添麻烦了。”
江旧年不知为何也消瘦了不少,眉宇间郁郁寡欢,凝成了沉闷的荒山。
“晚辈叨扰许久,江尊主莫要见怪。”竹睢正欲走,江旧年忽而又叫住了他。
“晚笙。”竹睢回过头,江旧年脸色中半是忧心半是期许,欲言又止,“罢了,你回去吧。”
江旧年转身去了芷芫归,先去了如蓝居处,听闻如蓝到了清月那,脸色微变,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父亲。”清月见江旧年来了,忙站起来,如蓝也跟着站起来,小声喊了一声“父亲”。
江旧年“嗯”了一声,看着江清月发未梳,黛未施的模样,冷冰冰地问她:“你是打算为他守孝三年还是怎样?”
清月一愣,继而小心说道:“怎么能叫守孝呢……”
“那叫什么?守寡?”江旧年冷哼一声,“你少自作多情。”
清月还没有反应过来,江旧年又突然暴怒起来,推翻了他才吐出来的话:“许棠是个什么东西!配得上你哪一根手指头了?值得你这样日日想夜夜想的!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如何对得起你娘!”
“许……”如蓝惊讶地看向清月,又见江旧年脸色不好,赶紧把话憋了回去。
这三年来,她都以为清月是因为江旧年偏心于自己而不愿意搭理她。一直都很内疚,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许择木……自己的恩公,那个明朗洒脱的少年郎,那个一夜之间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最后身死荒野渡的天脉元君。
“父亲……”清月趴在小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繁花,眼泪在脸上滑落,如同久旱逢甘霖,“人人都说,是父亲最后关头助力杀了他。父亲,他是被天脉控制的,那些事明明不是他所为,他却可以为了天下安宁自断筋脉。父亲向来侠者风范,如今为何对这样一个愿意牺牲自己废掉天脉的侠义之人百般侮辱。”
话音刚落,江清月就被抓住衣服拽了出来,胳膊在窗台上被剐出了一道血痕,还没来得及顾上胳膊,江清月就被狠狠甩到了地上,如蓝惊叫一声,正要去拦,却见江旧年站在清月面前,胳膊一挥,一记巴掌响亮地打在清月脸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是对的我是错的?你是讥讽我不像个侠士?如果你知道他是谁,但凡你知道他是谁!你都不会动这样的心思,都不会这样帮他说话!”
江清月捂着脸,头发凌乱地被眼泪黏在脸上,整张脸隐约可见愤怒与不平,眼中闪着光,看不清那是泪光还是怒气。
如蓝忙去扶清月,却被念执挡住,一步一步逼到墙角,只好冲江旧年求情:“父亲!妹妹她知错了!”
“我知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江清月缓缓从地上坐起来,摆正坐姿,理了理头发,擦掉泪痕,一脸不屈地怒视着江旧年。
江旧年没料到她突然这样倔强,一时却也没有暴怒,只冷哼两声蔑视着她,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如蓝正担心着江旧年再打清月,却听江旧年带着嘲讽的语气说:“是了,你跟他都是一半孽障,难怪这般心有灵犀!可惜了,你娘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不孝之女!不孝之女!”
说罢,念执一收,却对缩在墙角的如蓝放缓了语气:“如蓝,跟我走。”
“父亲……”如蓝看着清月。
“走。”
江清月咬着牙看着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离去,眼中的泪像背叛了她意志的逃兵,一颗一颗往外逃落。清月忍住抽噎,手指抓着地面,一点一点,仿佛要把地面握成一团,就这样,地上被抠出了几道血痕。
江如蓝跟在江旧年后面,心里忐忑不安,不时往后面偷瞄,却只看见清月门前阳光明媚,鲜花簇簇,风一吹,满庭馥郁,安然美好。
“三哥!三哥!”竹眠正在院子里吹无言,竹瞰冒冒失失跑了过来,满头大汗。
“怎么了?”竹眠收起了无言。
“三哥!”竹瞰突然住了嘴,往四周扫视一番,压低了嗓音,“江尊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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