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半成

竹眺自从历元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不仅没了往日院中煮茶的闲情逸致,连功课都心不在焉了。整个人失了神采,昔日娇嫩的粉裙也跟着黯淡起来。
“六弟,六弟。”竹瞰擦着汗喊着院子里发呆的竹眺。
“嗯……”竹眺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迷迷瞪瞪地看着竹瞰。
“那个,你有没有没装香料的香囊给我一个。”竹瞰又抹了一把汗,“本来想跟堂姐妹们要的,又怕她们瞎八卦。”
“哦。”竹眺又愣了半天,才突然梦醒似的动了动,“有,应该。”
“你干嘛?”竹瞰发现了异常,“怎么跟掉了魂似的。”
竹眺没吭声,低着头进了屋,过了一会,把一只绣着桃花的香囊递给了竹瞰。
“唔。”竹瞰一看见那桃花就明白了,“再想那朵小桃花呢?”
“嗯。”竹眺低声应了一声。
竹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别怕,我六弟这么好看,哪个小姑娘舍得拒绝,她又是许择木家的,想找她还不容易,多见几次面,感情慢慢就会来的。”
正说着,门口的侍卫过来了。
“四公子,六公子,门口来了一个姑娘,说叫旧桃,想见六公子。”
“看到没看到没?我就说我家小六生得好看,哪有小姑娘不动心的,果然找来了吧。”竹瞰高兴地把他袖子一拽,“还不快去接着?”
竹眺正云里雾里,被竹瞰这么一拽,立刻回到了现实,激动得手脚发抖,仪表也顾不得整理,匆匆忙忙就跑到了郎溪门口。
旧桃穿着晚霞红束袖百褶裙,脸上也是云霞灿灿,笑起来好似山花羞隐。一旁陪同她来的还有南山梦和凌波。
“六公子,旧桃她,她想通了,她心里是喜欢公子的,她愿意跟着公子。”旧桃垂着头不好意思开口,南山梦把她拉到竹眺面前,替她说道。
竹眺欢喜至极:“好,好,我我我马上与我娘说……”
“公子!”旧桃猛地抬起头,眼底又是一汪卑意,“我,我可以一辈子陪着公子,做……做公子的丫鬟……这样……就好了。”
“为何?”竹眺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拉住她的手,“我对你是真心的,我要让你做我妻子,与我生同衾,死同穴,你……怎能做我丫鬟?”
旧桃本想抽回自己的手,谁知竟是万般舍不得,方才还山花烂漫的脸转眼泪花点点,口中只是支支吾吾:“我……我……”
凌波静好安沉的嗓音像轻抚过来的清风:“六公子,旧桃有旧桃的心结,眼下你们能日日处在一起,还怕没有解开心结的那一日吗?”
竹眺把旧桃的手又抓得紧了些,心却慢慢地松了下来,直至温柔酥软地一笑:“好。”
南山梦和凌波相视一笑,松了口气,两个人一起告辞,竹眺忙拦住了:“两位姑娘舟途劳顿,还是先在郎溪歇息两天再走吧。”
“不了。”南山梦笑了笑,“怕妹妹们离了我害怕,得快去快回。”
接着,看着旧桃,努力把眉毛扬起来,让自己看着像是在笑:“你在这好好的,没事,过段时间熟悉了就好了,有什么事尽管回来找我们。”
旧桃撇着眉毛哭兮兮地看着她们俩互相扶着往下走,咬着嘴唇,身子微微颤抖。竹眺察觉到异样,抚了抚她的肩膀。
“姐姐!”南山梦和凌波走下最后一个阶梯时,旧桃眼泪唰地就涌出来了,跑下去一把抱住了她们俩,哭得抽抽噎噎。
“哭什么?以后想见还能见呢,又不是隔着天涯海角。”南山梦这样说着,眼圈却是一红。
“你要是想念她们了,我随时都可以带你回去。”竹眺揽住旧桃肩膀安慰道。
“是啊,旧桃,别叫六公子担心。在这放宽心,不要害怕,你这么好,大家都会喜欢你的。”凌波很少哭,眼下竟也带了哭腔。
旧桃哭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们二人,目送她们远去后,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竹眺进了郎溪的大门。
竹眺带了一个姑娘回来的消息很快就在郎溪炸开了,小松山更是议论纷纷,添油加醋,不到一个下午,已经流传了十几个版本出来,什么竹眺外出游历,醉后憨卧百花台,偶遇了旧桃,两个人一见钟情。什么旧桃被恶灵附体,竹眺救了她,姑娘定要以身相许。什么旧桃是某某族的人,族长把她送来给竹眺做妾,以此来攀附郎溪……后来不知是谁调查出旧桃是青楼女子,版本立刻又连增了二十几个,整个小松山叽叽喳喳的,像是飞进了一群麻雀。
竹眺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给旧桃一个人住,旧桃本整理自己的行礼整理得好好的,突然问向一边帮着她收拾屋子的丫鬟:“你们都是在这住吗?”
丫鬟立刻垂手而立,恭恭敬敬道:“回姑娘,我们丫头仆从都是在偏房住,怎么会住在公子们这。”
旧桃一惊:“那,那我……”
“这是六公子吩咐的。”丫鬟说完,继续替旧桃收拾着床铺,在床幔中间挂上桃花香囊,外头还有几个家仆里里外外抬着各色摆设。旧桃呆站在那,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旧桃。”竹眺兴冲冲从外面进来,“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侍茶姑娘,帮我煮茶即可,其他的事情,你都不必做。”
“那怎么行,我……我是丫鬟……怎么能什么都不做。”旧桃看着屋子里这么多人都在为自己忙碌,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我,我不能住这。”
“旧桃。”竹眺轻轻拉起她的手,“家里人都很好,你别怕。你是侍茶,我是个嗜茶如命的人,一刻也离不开你。”
竹瞰得知竹眺已经把人安排在自己身边了以后,轻轻笑了笑,继续拨弄着自己的药方。
金银花、艾叶、藿香、白芷、菖蒲、紫苏叶、薄荷、丁香……差不多可以了。
竹瞰把配好的药材装进香囊,收好袋口,闻了闻,又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阵,香囊虽清凉防虫,心中却暖得有些痒痒。
那日桑皎来时,不停的挠着自己的手,竹瞰注意到她的手红了一大片,应该是路过哪片木叶丛时被虫子咬了,便给她弄了一个防虫咬的香包,打算过段时间送给她。
竹眺旧桃的消息同样也传到了竹睢那里,竹睢正在院里奏着苍梧,闻之愣了一下,手指一扣,音珠一散。未几,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纤长玉骨般的手指一抹一挑,琴音悠悠,化作一对鸾凤,清烟一缕,袅袅而至竹眺眼前。
那鸾凤伴随着琴音在竹眺旧桃面前相伴而舞,烟清舞秀,仙雾缭绕,待鸾凤散去后,竹眺低头看向惊呆了的旧桃,温柔一笑:“这是我二哥送你的礼物,你知道二哥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旧桃耳根红了起来。
“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鸾凤和鸣。”
旧桃脸上慢慢浮出了惊喜与羞涩,情不自禁地捂了捂脸。
郎溪上下为着竹眺和旧桃的事八卦一片,眼下与郎溪旧桃都有关系的许棠却没法知道此事,他还在榭斛阁跟谢安琏僵持着,解释了半天,解释得眼皮都快打架了,谢安琏还是油盐不进,一口咬定就是许棠杀了他儿子。
“竹可栖,我们家的家仇你躲远点,别以为你是郎溪的公子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我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谢安琏激动得整个脸都在抽动。
“谢阁主,您先让我们去探一探少阁主前尘好吗?如果……如果真的是择木所为,我……”竹眠依旧站在许棠身前,没有离开半步。
“你你你!你就怎样?把他交给我,跟着我一起替天行道?”谢安琏指着竹眠,气急败坏,“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兄弟,兄弟……”许棠用力拨开竹眠,也没看竹眠此刻的眼神,只自顾自地说,“人这辈子哪还能没个好朋友呢?老阁主,我们是什么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什么杀了你儿子。”
谢安琏本是枯黄的脸气得通红:“你也知道是你杀了我儿子,你还问我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们榭斛跟你那是连面都没见过,你居然过来问我为什么!”
许棠扶了扶额:“啊……不……不是,我是说,是天脉,天脉为什么操控我杀了你儿子。”
谢安琏冷笑一声:“畜生,你最开始想杀的,可不是我儿子。”
许棠一惊,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当时好像要杀的是谢安琏,谢扬是替死的。
那……许棠的双手猛地拍了一把桌子:“老阁主,这么说!应该是你!是你与那女子有关!”
“什么女子?”谢安琏大怒,拳头一紧,“我与你废什么话!”话音刚落,许棠已经被不离捆的死死的,细如针尖的毒刺一点一点扎到他的皮肉里,又疼又痒,竹眠见状,立刻化出佩剑往许棠身上的藤蔓砍去,没想到却是越砍越多。
“竹三公子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你越砍它,它便越是不离。”谢安琏头发都被真气震得散乱了,眼里满是仇恨的烈火,“孽畜,去死吧!”
许棠被勒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半昏之际,看见竹眠双指眉心一聚,真气自脚下而生,青衣飘飘,青丝飘飘,宛若风中盛开的青莲,无言的声音划破周身的空气,携卷着强大的真气冲他奔来,竹眠的佩剑也随着无言,在它周围一圈圈一层层幻化成数十把长剑,护着无言齐齐冲向不离。
仿佛是空气被释放了一般,许棠轻飘飘地落下,像躺在了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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