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瞬在竹瞻的严格看管下练习移物术,阿霎竹瞰两个人垂手立在一旁,气氛十分沉闷,好像随时都有一场暴风雨。
竹瞻绷着脸,握着茶杯的手迟迟没有举到嘴边,微锁的眉头下,是一双烈鹰一般锐利阴沉的眼睛,正盯着竹瞬,瞧着他那软得跟面条一样的胳膊聚着小得跟米花一样的灵力,脸上满是又生气又无奈的表情。
竹瞬倒是咬着牙十分卖力,奈何他实在是没有几分力气可卖,脚下这根足足三个人那般长的大粗木又沉过水。竹瞬额头上青筋都暴起了,也没能将那木头移开,甚至连一旁爬了几步都蚂蚁都比它动的多。
咬着牙发力的同时,竹瞬还偷偷瞟了几眼竹瞻。
“看我干什么?”竹瞻平平淡淡一句话,差点叫刚鼓足一身劲的竹瞬背过气去。
“大公子。”一个侍卫走过来,对竹瞻耳语了几句,竹瞻立刻起身要走,还没走呢,一旁站着的阿霎和竹瞰就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子瞬间松垮了下来,竹瞰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我再给你五天时间,再学不会,腿给你打断!”竹瞻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冲竹瞬淡淡地呵斥了一句,接着又把脸转向竹瞰,“你在这里盯着,五天之后我来检查,练不会连你一起罚!”
竹瞰小声嘀咕道:“凭什么。”
说罢,见竹瞻走了,冲着竹瞬踹了一脚:“都是你害得我!”
竹瞬被踹得踉跄了几步,阿霎忙跑过去扶住他,竹瞬拍了拍衣服,一脸不服气:“那是大哥让的,你以为我想让你看着?我想让二哥看着,但大哥会让吗?大哥为什么让你看着我你心里没数吗?还不是因为你也不务正业!”
竹瞰气得还要踹,被阿霎拦住了。阿霎跟老母鸡似的护在竹瞬前面,对竹瞰笑道:“四公子你能不能改改踹人的毛病,我家公子衣服上从小到大留了你多少脚印了,夫人又不会骂你,只会骂我家公子不注意。”
“干嘛呢?老鹰捉小鸡啊?”竹瞰还没发作,后面就传来那个人慵懒的笑腔。竹瞰转过头,给了许棠一个嫌弃的眼神:“你来干什么?三哥平日忙碌,你好歹帮忙伺候个笔墨茶饭的,天天只会白吃白住。”
竹瞬在阿霎后面探出头来:“娘要是听到你这样说择木兄,非得把你拉过去打一顿不可。”
许棠傲娇地点点头,竹瞰头一别,哼哼了两声。许棠走过去,看到地上那截看着就很沉的木头,问他们:“这是在干嘛?”
“练习移物术。”竹瞬蔫了下来。
“你练啊,练得怎么样了?”
“可以移动笔,羽毛,苹果梨什么的,但是这个……”竹瞬可怜巴巴地抠着手,“太重了,择木兄,你救救我。”
“聚灵力的时候一定要气沉丹田,不然聚得不稳,力气自然上不来。我给你示范一下。”说罢,许棠两指一拢,胳膊像是桦木一般笔挺有力地缓缓抬起,随之抬起的还有面前纹丝不动了许久的沉水木。
“让开点。”
几个人忙后退了几步,许棠手一甩,那木头就横冲到一旁,被许棠稳稳当当地操控到了地上。
“你再试试把它移回来。”许棠看向竹瞬,投去了信任的目光。
竹瞬有样学样,可依旧感觉聚出来的灵气像奄奄一息的小火苗。
“气沉丹田,精力集中。”许棠在一旁指点道。
“我已经使出吃奶的劲了。”竹瞬脸都憋变形了。
“吃奶的劲顶什么用?把你吃屎的劲使出来。”许棠语气平淡,不怒自威。
“好……诶等等?吃屎?”竹瞬放下胳膊,转头对着许棠一脸疑惑,“啥?”
“没啥。”许棠笑了一下,和着阳光,面若苏堤春晓,也未再多言,转头便走了,姿态潇洒,明明什么都没做,倒走出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之感。
榭斛阁碰壁之后,许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去榭斛一趟。
“谢阁主不会让你进去的。”竹眠合上书,指了指一旁的茶,许棠乖乖走过去倒了一杯,递给竹眠,竹眠面露无奈,“我是让你喝。”
“哦哦。”许棠把那茶一饮而尽,方知是灵茶,苦得龇牙,“那怎么办,弃闻我更进不去。”
“你从弃闻出逃的那几个月,就没动过其他人吗?”
“没有。”许棠揪着自己的下巴,“应该是没有,我记得我去过很多地方,但干得都是破坏农田,捣毁商铺的事,并没有害过人,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说出来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这种事情,容不得好笑。”
“是是是,我错了,要严肃对待。”许棠连连点头,“所以接下来怎么办,那些地方我既然没有杀过人,那去了也没用。”
“禁地?”
“禁地……禁地都是凶兽,我去了就是吸食他们的灵气,除此之外,真的没别的了。”
两个人陷入了沉思,不知不觉,已至晚上,许棠的肚子咕了一声,才惊觉自己睡过去了,抬头看见竹眠在打坐,正欲叫他去吃饭,一个家仆突然在外头慌慌张张喊道:“三公子,许公子,大公子出事了!”
竹眠许棠立刻奔了出去,只听那家仆道:“这附近有个小镇叫左川,那边有户人家最近恶灵作乱,大公子听闻后前去收服,谁知那恶灵把大公子引到了一个迷谷中,和大公子同行的弟子刚刚回来禀报,说大公子被那恶灵不知道放了什么暗器给伤了,打落到了溪谷下,寻了半天也没寻到。”
两个人也来不及细想,立刻御剑赶去了左川,找到了那个迷谷,谁知那迷谷迂回曲折,烟雾迷蒙,兜兜转转半天,两个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转哪去了。
眼下这迷谷另一头出口,还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盯着里面,注意着动向。
“我说,你自己妹妹舍不得坑,就坑别人家的哥哥。”应露尘背靠山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桑渺自知理亏,但还是不讲道理地来了一句:“他是爷们,这点伤怕什么,而且咱们有解药呢,让他在里头烧个七天八天,感情培养得差不多了,咱们再进去。”
“七天八天?”应露尘惊道,“你不怕你妹妹饿着吗?”
“没事,那洞穴我探过,有一颗果树。”
“考虑得还挺细致。”应露尘甩了一把刘海,“我看干脆下个药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得了,这想赖都赖不掉,依竹慑华那性子,肯定会娶你妹。”
“那不行。”桑渺板起脸来,“那有损我妹清誉,而且娶她是一回事,爱她又是一回事。”
应露尘笑着摇摇头,两个人坐在一起,开始沉默。
桑羽同样也被骗到了这里,跟竹瞻一起被打入了深涧,两个人顺着水流被冲到了一个山洞,不一样的是,竹瞻身上还中了暗器,那上面抹着应露尘之前说的那个毒。
“慑华兄!慑华兄!”桑羽被水冲得头昏脑涨,缓过神后,看见了倒在一旁的竹瞻。
竹瞻此时浑身瘫软滚烫,意识不清,面色苍白,冷汗如细雨,眉锁如峰云。他本生得剑眉星目,五官锋朗,若是笑起来,也是清风玉露,朗如日月,可平日里却总是不苟言笑,目光凌厉,浑身上下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眼下这副样子,看着倒是十分惹人心疼。
桑羽从裙子上撕扯下一片布,小心翼翼拔出暗器,替他包扎好,又见他浑身发抖,便摸了摸他额头,心中一惊,忙又撕了一片布,到一旁潭中浸了水,敷到了他额头上。
竹瞻还是微微颤抖着,嘴唇已经发白,这张英气逼人的脸即便是如此虚弱,也依旧是长河落日,而非渔舟唱晚。桑羽见状,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把他扶起来,抱在了怀里,用体温捂着他。
他若是醒来,见我如此,会不会生气?
只一瞬间,桑羽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救他要紧。
这个地方很深,左侧曲曲折折,应该还有很大空间,桑羽抱着竹瞻,努力往那边张望了一阵,好像看到了些枝叶,隐隐约约还有些红红的果子,心中莫名一喜:有水有果子,应该能撑几天了。
这深涧入口极其不好找,许棠竹眠两个人在迷谷里晃荡半天,总感觉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竹眠,你家大哥出事,就咱们两个人来找吗?”许棠看着这雾气越来越大的四周,心里有些发怵。
“应该来了,只是这迷谷太大太乱,没有碰面罢了。”竹眠挥了挥袖子,前方雾气散了散,没过多久又恢复了原样。
两个人摸来摸去,走进了一个狭长的山洞里,洞并不是封闭的,前方有一丝微弱的光亮。
“小心。”竹眠抓住许棠的袖子,警惕地看着四周。
“竹眠,你说话有回音,这洞好空。”许棠笑道。很快,他突然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狭长空荡的山洞,微弱的光,前方,后方……
“你要忘了她。”
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许棠猛地一惊,忘了谁?
“你怎么了?”竹眠察觉到了异样。
忘了谁?
许棠定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