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送解药?”应露尘骤然没了酒,有点焦虑,“人家毕竟是郎溪的公子。”
桑渺揪了揪自己的下巴,沉沉地呼了一口闷气:“再等等吧,他们性子都很硬,怕是没那么快就能生出感情。”
深涧里阴冷潮湿,竹瞻又高烧不退,桑羽甚是心急,觉得都是因为这里环境不好才导致的竹瞻病势不缓,所以必须得带竹瞻出去。
可这来来回回走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出口,桑羽急得恨不得当场把这地方炸掉。
“你先坐下歇着吧,我没事,休息一下就会好的。”竹瞻此时眼皮子都酸痛得抬不起来了,但还是十分自信自己的体格。
桑羽鼻头一红:“你不要总不拿自己当回事。”
竹瞻自立自强惯了,还从未听过这种话,苍白的脸微微泛了些红,勉强抬起眼看了看桑羽,浮着汗道:“你不是也一样。”
桑羽一怔,随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不一样,我比你不知软弱了多少。”
竹瞻一笑,又闭上了眼,桑羽握住袖口想给他擦汗,竹瞻的脸却猛地一转。
桑羽愣住了,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收回,竹瞻又睁开眼,顿了好久,才缓缓说道:“你好好休息,不必管我。”
上面不知道哪里在漏水,一滴一滴砸在潭水里,发出错落有致的声音,桑羽的脑子空了半晌,只有这清脆的滴水声环绕在耳畔,嘈嘈切切,跟着她满腔的傲骨一起碎在脑海里。
“我想照顾你,慑华,如果可以,我想一辈子照顾你。”她突然开了口,跪坐在那里,身体不似从前那般笔挺,倒有些柔软,长长的乌发从一侧肩膀上倾泻下去,汪起满脸水一般的柔情。
竹瞻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是因为生病,好像又不是,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等待这种回应的过程是无比煎熬的,哪怕只多等了一粒沙滑的时间,那种被拒绝的恐惧也会像刀子一样在心尖划上一把。所以桑羽咬咬牙:“慑华兄先睡着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桑羽。”竹瞻突然睁开了眼睛,嘴唇嚅动了两下,“为什么?”
桑羽一个激灵:“什么为什么?”
“我对你从未有过呵护,从未有过温言软语,你为何偏偏要对我动心。”
“我……”桑羽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这需要理由吗?有些时候,动心可能不需要什么理由。”
“不。”竹瞻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喘息,“也许你只是慕强罢了,你是一个坚强好胜,拼搏进取的女子,所以你也喜欢这样的男子。可婚姻不是儿戏,你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你需要的是一个爱你的,呵护你的夫君,不能只是一个强者,强者数不胜数,比我强的更是遍地都是。”
“不。”桑羽很坚定地看着竹瞻,“不是这样的。我爱一个人难道必须是因为这个人爱我?难道我不能喜欢你身上某种品质吗?”
“咳咳……”竹瞻的咳嗽声越发厉害,像嗓子破了一般,桑羽忙起身去给他打水。
竹瞻撑起身子,接过那壶水,喝了两口,又咳了几声,也未再躺下,只靠着石壁坐直,对桑羽说:“我家四弟喜欢你很久了。”
桑羽本来想喝口水的,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来气了:“所以呢?”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竹瞻看着很真诚,桑羽却越发生气。
“我同样也喜欢你,你要不要也考虑一下?”
竹瞻叹了口气:“是我不对,我们都不该勉强。”
“慑华兄,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桑羽的表情很是难过。
“没有,我与你是朋友。”
桑羽转过头,强忍着眼泪,灌了自己半壶水。
迷谷外的雾越来越大了,吞没了周遭的一切,什么山石草木,不撞上去根本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许棠那鼻子本就被酒壶砸肿了,眼下这一会被绊倒一会装石壁的,这个人叫苦不迭,又见竹眠那青色的衣袂若隐若现,仿佛云海仙游一般丝毫没有磕绊,赶紧一把拽住竹眠袖子,语气那是理直气壮地撒娇:“牵着我!”
乳白色的浓雾隐去了竹眠嘴角的笑,很快,那丝笑意僵住了。
许棠那一拽,袖子里有个东西掉了。
是那个绣囊。
竹眠赶紧去捡,还没摸到,许棠就池中掬水似的漂亮地一勾身,一只绣囊就出现在了竹眠面前。
“又掉啦!”隔着大雾,竹眠看见许棠弯腰对着他,笑靥如花。
竹眠慌慌张张把绣囊收好,心跳得仿佛能击散这大雾。
那绣囊的口子微微有些松了,露出了两根发丝,竹眠那么一抽,许棠的手没有来得及松开,那两根发丝就捋到许棠手上了。
许棠隐隐觉得有根东西在刺挠着自己的手,举到近前才发现是头发,笑道:“哪来的头发丝?”
说完,握着头发的手突然隐隐作痛,那头发丝放在从前,许棠直接甩手完事的,眼下,许棠握着它们,竟迟迟没有松手,像握着一把失而复得的钥匙,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来,脑子里忽闪忽闪地出现了一些碎片。
竹眠没看到头发,见许棠握着手顿在那,担忧地抓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没怎么……”许棠冲他笑笑,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头发。
两个人靠得很近,许棠更是抓着竹眠小心翼翼地往前磨蹭,生怕一张俊脸又添了什么彩,竹眠也走得异常小心,寒潭冷气般的眼神警惕地在云雾里穿梭。
“这雾太大了,我真恨不得把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借来,一扇子给它弄散掉。”许棠大声喊道,震得近旁的竹眠耳朵一轰,至于为什么这么大声,是因为许棠莫名觉得雾太大,怕竹眠听不清……
这是雾不是墙!
竹眠只垂眸看了看他,未发一言,轻轻揉了一下耳朵。
话音落没多久,本是静雾迷云的山谷,突然妖风四起,一时间飞沙走石,山呼树啸,许棠和竹眠用袖子挡着眼,发丝和衣服在狂风中凌乱不已,许棠挤着一张被风吹皱的脸,喊道:“莫非这山里真有妖怪?”竹眠眉头紧锁,另一只手拽住了许棠胳膊,掐得许棠龇牙咧嘴:“肉疼!肉疼!”竹眠没理他,微微放下点袖子露出眼睛,探视了一下前方,却是什么也没看到。过了一会儿,风停了,四周也清晰起来。
“哪有什么妖怪?”陆白石突然从一个山洞后面走出来,眼中汪着不明所以的笑意,“多亏了择木兄,想出来这样好的法子,我的乌羽刚好派上用场了。”
说罢将那乌羽扇一收,顺势冲许棠作了个揖。
“年因兄来此……”许棠挑了挑眉,眼露疑色,“救人?还是收治恶灵?”
“我倒是知道竹慑华被困于此,不过我和他没有交情,自然不是来救他的。收治恶灵?”陆白石十分玩味地冲许棠一笑,“你不就是吗?”
竹眠长剑一挥挡在许棠身前:“你想做什么?”
陆白石意味深长地看着竹眠:“可栖兄,你何必呢?为了这个挚友……”他特地把“挚友”这两个字拖得又重又长,阴阳怪气得好比山路十八弯。竹眠听着未免刺心,不等他说完,便一挥袖子,猝不及防的袖风震得陆白石往后踉跄了一步。
陆白石毕竟也是个内力深厚的人,站稳之后拿着乌羽扇了几下,缓解了一下尴尬,又恢复了那副讨打的表情。
“你到底来干什么?”竹眠的眼神放谁身上都会让人打个寒颤,唯独陆白石不屑一顾。
“你都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就对我出手,这可不是君子的做派,这……”
话音未落,陆白石的脸就被一阵音波划了一下,陆白石疼得身上惊起一阵汗,一摸脸颊却是没有伤也没有血,抬头一看,见许棠手持琴弓,右侧立着莫殇。
“你的伤口在皮下,肉裂皮不损,怎么样,够疼吧?这才是小人做派,叫你哭诉都无门!”许棠把琴弓往莫殇上一划,“对吧宝贝。”
莫殇发出了一个可爱的咿呀声,许棠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对面陆白石咬牙切齿的模样,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不知年因兄缘何前来挑衅,但五大派一向和平共处,年因兄还是不要私自妄动。”
“你什么意思?”陆白石捂着火辣辣的脸,脸上尽是阴鸷之气。
“眼下找上门来的,无非就是为了天脉嘛!”许棠收起莫殇,“你应该知道天脉现今被压制了,所以蠢蠢欲动,想得到他,你也不想想,你得到了天脉,你就会重蹈我的覆辙,活着难道不好吗?再者,你要如何取出它?”
“你管我!”陆白石突然有了一种被戳破的羞耻感,气急败坏地把乌羽一甩,完全失了往日的分寸,大声叫骂道,“你杀了我妹妹,我要报仇!”
许棠刚想反驳两句,陆白石的乌羽就划出了几道真气,如刀一般冲许棠冲来,许棠手中琴弓一现,莫殇在他身旁走哪跟哪,任他各种划拉,那些刀光被破后,陆白石恼羞成怒,直接冲上来揪住了许棠,脚下长剑顿生,带着他就飞,竹眠紧随其后,陆白石乌羽一扇,引了附近的雾气,施了术法,将竹眠裹困在里面,自己则换了个方向,一头扎进了一个山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