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怎么做嘛！”许棠被陆白石摁在石壁上，后背被硌得生疼，面上十分无奈，嘴上又是无比的轻快，这让陆白石有些恼火。
“怎么？你觉得没了天脉襄助的你，还有资本跟我斗？便是连竹可栖，我都能困得住他……”
“你困得住他一时困得住他一世吗？别废话了，你到底想怎样？”不知为什么，听他这样说竹眠，许棠立刻生出了一股厌恶，眉眼嘴角写满了不耐烦。
陆白石生来一副羽玉眉，桃花眼，本三月春晓一般俊美的脸庞，如今被一双阴鸷的双眼蒙上了一层灰，他突然蔑笑了一声，抬起头眯着眼，样子十分不屑：“一个青楼出身的小子，去了一趟郎溪，连个正经弟子的名头都混不上，撞个大运得了天脉，就敢拿这副口气跟我说话，你配吗？”
“你说不配就不配呗。”许棠满脸的无所谓。
“你！”陆白石又被激怒了，正想发火再羞辱他一番，只听许棠颇为玩味地说：“自古反派死于话多，你说你抓都抓了，还不动手，怎么，等着竹三公子来救我？”
“你说谁反派？”陆白石眉头一挑，眼神中似要射出刀剑。
“随口说说。”
“好。”陆白石又是一个冷笑，接着神态忽然放松，慢悠悠地打起乌羽，遮住了半张脸，只露一双眉眼，似笑非笑地把许棠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盯得许棠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周围仿佛僵住了，只有陆白石一个人用一种怪诞的行为拨动着空气，万籁俱寂中，莫名有些恐怖。
“你到底……”
陆白石霍地一拳打在许棠丹田处，许棠话还没说完，冷不丁被这么一锤，差点没吐出来。
“应该在这。”陆白石阴暗的脸庞突然生出光来，“应该就在这！”
“你干嘛！”许棠捂着肚子，冲他吼道。
陆白石站直了身子，舒畅地笑了笑，顺便还松了口气：“好了，就这样。”
许棠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眼下他十分惊愕，万万没想到，一个名门正派的公子，想残杀别人时，表情竟是如此春意盎然，仿佛他不是在扼杀生灵，而只是在为自己创造生机。
陆白石缓缓把乌羽指向许棠丹田处，比划了半天，小心翼翼，最后下定了决心一般，猛地一划，许棠跑了。
刚才许棠背后的石头被划开了一道很深的沟，许棠看着那道沟：“我说，照你这么个搞法，天脉估计都被你直接斩断了。”
陆白石扑了个空，又气又疑：“你不是中了我的软骨散，怎么还能跑？”
“软骨散？”许棠往自己身上拍了拍，确实抖了一身的灰，也不知道陆白石什么时候搞的，竟是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但是自己什么感觉也没有。
陆白石用乌羽把那粉末往回扇了一点，那粉末飘了少许到他近前，陆白石轻轻一嗅，脸色微变：“怎么是荨麻散？我的软骨散呢？”
许棠赶忙撸起自己的袖子，查看了一下皮肤。
噫，好，没有起疹子。
“没起也快了。”陆白石乜斜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向了许棠。
“你还来！”许棠一边叫着，一边跟他打斗，山洞里头打，实在是施展不开拳脚，许棠把琴弓化作长剑，一边抵挡着乌羽，一边往出口处跑。
“陆年因，你够了！”许棠拼尽力气把长剑一划，剑气震得陆白石连连后退。
“没想到，你天脉都没用了，还……还留着几分能耐。”陆白石捂着胸口，眯笑一声，“你今天跑不掉的。”
他当然有几分能耐，他的娘亲吃过双生果，使得他生来就灵力醇厚，一旦筋脉被开启，修行速度便是旁人的几倍。
许棠看了看自己的剑，表情有些复杂：“年因兄，回头是岸。”
“回什么头，哪里又有岸？”陆白石大笑了两声，既没有很轻狂也没有很端庄，有一种根正苗红好青年突然叛逆的感觉，继而很执拗地看着许棠，咬咬牙，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又冲了上来。
“年因兄，你到底是为什么？你堂堂杳鹤二公子，一生不愁吃穿，大可云游四海，行侠仗义，流芳百世，你这是何必呢！”许棠一面抵挡着陆白石的攻击，一面语气诚恳地劝道。
“不愁吃穿？许公子就这点志向？”陆白石讥笑一声，不依不饶地击打着许棠，乌羽的羽灵被许棠的琴弓剑一划，摩擦出星星般的火花。
许棠见陆白石死活不停手，也不大愿意真伤了他，毕竟自己身处郎溪，打伤了杳鹤的人，势必会连累到郎溪，眼下若不是竹夫人力排众议护着自己，只怕自己早被抓回紫杀台折磨去了，竹夫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从她疲惫的眼窝里，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为今之计，只有甩开他。
但陆白石并非等闲之辈，甩开他哪里容易，许棠被他缠斗半天，渐渐的也有些乏了，是心累。
天脉疑云还未解，又被陆白石盯上了，而且，蠢蠢欲动的应该不止一个陆白石。
陆白石见许棠神色迷离，趁机想攻击他的丹田处，许棠一个激灵，腾空而起，踩着乌羽，翻身到了陆白石身后。
这迷谷虽然复杂，但陆白石既然都在面前了，一时之间能躲到哪去？倒不如想个办法让他以为自己得逞了，如此脱身，才可拖得久一点。
陆白石迅速扑了上来，许棠一面转身应付，一面快速在脑海中想着各种符咒。
幻术……许棠咬了咬嘴唇，悄悄在身上点了几下，布下符阵。
陆白石的乌羽本可躲开，可许棠偏偏做出一副猝不及防被击中的样子，这波戏太过仓促，演得有点失败，陆白石皱皱眉，看了一眼乌羽，又看了看靠在石壁上满身是血闭着眼睛半死不活的许棠，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喂，喂。”陆白石拍了拍许棠的脸，见那血流得跟泉涌一般，也就没再怀疑什么，只轻轻擦了一把汗，将许棠衣带解开，在他丹田处比划半天，最终还是拿乌羽划开了。
许棠的身体猛烈抽搐了一下，虽未睁眼，但口中微微呻吟了一阵，陆白石莫名感到十分满意，他把手往许棠丹田处一罩，用尽全力往外吸收灵气，果不其然，一阵灵光过后，一段金光闪闪的羽丝游龙一般从许棠体内出来了，落入了陆白石手中。
陆白石激动得浑身颤抖，手紧紧握着天脉，闭着眼虔心祈祷了一番，才小心翼翼地将它化入了自己体内。
大概是心理作用吧，陆白石顿觉自己功力大增，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兴奋了一番。耳中忽至一阵呻吟，陆白石才注意到地上鲜血淋漓的许棠。
反正天脉已经是自己的了，许棠活着对自己也没有威胁……这样想着，陆白石把手罩在许棠上方，耗了点灵力，替他修复了伤口。
“血止住了，能不能活下来看你自己了。”陆白石盯了许棠一阵子，见他脸虽愈发苍白，呼吸却趋于平稳，便挥了挥衣袖，放心离去了。
估摸着陆白石走远了，许棠立刻翻身起来，长舒了一口气，一边系衣带一边在心里骂陆白石也不给自己衣服穿好，万一自己真死了，这死状多遭人误解，整理好衣服后许棠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出了山洞。
外面空气比起山洞清新多了，许棠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发现雾气已经散了，眼下天空很蓝，云朵一小团一小团的，分分散散地挂在天上，十分可爱。
有两块小团云挨在一起，一个偎依在一个后面，像是在用脸蹭前面的那个一样，看着十分可爱，许棠轻轻笑了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竹眠！许棠一惊，四下望了望，赶紧回想了一下陆白石带走自己的路线，拼命往回跑去。
许棠赶到竹眠身边的时候，竹眠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满头大汗，看起来像是挣扎了很久了，看到许棠，竹眠满是虚汗的脸露出了一个放心的暖笑，许棠鼻头不由得一酸。
陆白石那个缠人精，定是不小心把软骨散撒向竹眠了。这等卑劣手段，仙魔弟子压根就不会使用，但陆白石外祖父家是仙药世家，经常拿这种东西防身用，所以陆白石用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尽管他也不是拿来防身用的。
普通的药粉当然对仙门弟子无效，但这软骨散出自石堰阁，是仙药，威力非凡，而且是十足的药力，内力深厚如江旧年，怕是都得缓上半个时辰，竹眠本在破陆白石的迷雾阵，谁知又被撒了一身粉，迷雾阵刚破，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了。
许棠背起竹眠，把他带到了一个山洞里，仔细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
竹眠就那样坐着，任他各种查探，身子虽一动不动，心却跳得无比狂乱。
“以你的功力，大约还需半个时辰吧？”许棠问道，语气很是关切。
“应该。”竹眠淡淡地回答道。方才急着救许棠，耗了不少精力，眼下他累了，想睡一会。
毕竟神血尽失，纵使内力深厚，也是伤了根本的，加上劳心费神地照顾许棠，想要恢复，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
许棠静静地看着陷入沉睡的竹眠，帮他理了理衣服，竹眠袖中的绣囊又掉了下来，许棠将它轻轻拾起，并没有打开，但总觉得十分眼熟，好像很久之前就见过似的。
那些忽闪忽闪的碎片突然像漩涡一样慢慢融在了一起，带着许棠沉入了黑暗的，似梦非梦的地方。
良久，许棠回过神来，整个人怔了许久，才掐了掐自己，把绣囊放回竹眠衣袖，又理了理他额前的头发。竹眠身上的气息非常的清新，又隐隐漫晕着丝丝温凉，许棠把脸凑过去，就那样看着他，用一种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眼神。
竹眠睡得很沉稳，呼吸均匀，脸上轮廓温和不失大气，鼻峰透着玉泽，肌肤凝着珠辉，像下凡历劫的仙人。
原本，他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