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瞰把桑皎带到了一处清泉那里,让她清洗一下伤口,桑皎肩膀又肿又疼,轻轻碰一下就痛得直掉眼泪,竹瞰背对着她:“再忍忍,明天差不多就能消肿了。”
桑皎清洗完伤口后,掬起一汪清水洗了把脸,泉水很清爽,洗完以后浑身舒畅,桑皎对竹瞰说:“我没什么事,先回去找你大哥。”
竹瞰说:“我把你送回弃闻,我自己去找。”
“我既然知道了,岂能坐视不理呢?”桑皎把竹瞰给的外衣披上,起身走到他面前。
“你身上有伤,带你去我不放心。”竹瞰本想摁住她的肩膀,又想到她身上的伤,立刻停了手。
桑皎忽然笑道:“原是担心我有伤,不是担心我拖累?”
竹瞰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对……对啊!”
桑皎圆润的眼睛汪满清泉,笑起来那一对儿卧蚕十分可爱,竹瞰的脸突然热了起来。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你快去找你大哥,别耽误了。”桑皎说完就走,竹瞰急忙追上了她。
“你自己一个人,我不放心。”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桑皎抓住竹瞰的胳膊,“快走。”
竹瞰迟疑了一下,桑皎晃了晃他胳膊,他才迟钝地点点头:“好。”
迷谷里闹得动静不小,桑渺和应露尘藏匿在那个隐秘的角落里,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两个人在那边坐得肌肉都僵了,应露尘从怀里掏出一个饼,掰了一半递给桑渺:“这第几天了啊,吃点东西吧。”
桑渺没有接过那块饼,应露尘只好自己吃起来:“你家那么多妹妹都是娇俏可爱型的,你说都是一个地方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就羽姑娘不走寻常路呢?”
桑渺应该是困了,打了个哈欠,说话声音有点打飘:“哪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我家其他妹妹也是各花开各色的。”
“咱们要不过去吧,竹家大公子失踪,郎溪说不定已经在找了。”应露尘觉得饼太干很噎,刚想喝口酒顺顺,怨气又上来了,“你说你,扔我酒做什么,我都快渴死了!”
桑渺努力眨了眨困顿迷离的眼睛,长呼一口气,站起身来:“走。”
深涧里湿寒不减,竹瞻又高烧不退,桑羽一直没合眼地照顾他,整个人眼睛黑了一圈。
“慑华兄,喝水。”桑羽抱着竹瞻,把水递到他嘴边,竹瞻勉强喝了几口,清醒了一点,想从桑羽胳膊弯中挣出来,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辛苦了。”竹瞻咳了几声,闭上了酸痛的眼皮。
桑羽听着他语气中并没有什么心疼之意,只是客套和感激,心中凉了大半,却还是没有动弹,拿自己的体温给竹瞻保暖。
“羽儿!”
“羽姑娘!”
深涧里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桑羽一时恍惚,还没反应过来,桑渺和应露尘已经站到他面前了。
“二哥?应兄?”桑羽一脸的讶异。
桑渺看眼前这般景象,嘴角不自觉地浮出一丝笑容,应露尘推了推他,他才回过神来,忙故作惊讶道:“慑华怎么了?”
竹瞻勉强睁开眼:“春和?我……那暗器大约有毒。”
“有毒?”桑羽大惊,“慑华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只是生病了。”
“暗器有毒?”应露尘也端得人模人样,“让我看看。”
说罢,不懂医术的应露尘装腔作势地给竹瞻搭了把脉,桑渺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把头低着,偷偷瞟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没有毒。”应露尘假意松了口气,“这地方湿寒,慑华兄只是受了寒罢了,加上有伤,伤口有些感染,所以才高烧不退。”
竹瞻挣扎着坐起来,应露尘这个说法让他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他竹慑华顶天立地二十年,几时这点小伤就成这样了。
“慑华兄,来,我这有一瓶药,每天早晚各一粒,两天就好了。”应露尘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桑羽警惕地看着那个绿色冰裂纹的小瓶子:“药可不能乱吃。”
“羽姑娘,我与你二哥是好友,这药是否有效,你二哥可做担保,慑华兄如今病得这样沉,不赶紧服药,要怎么回去呢?”应露尘看着桑羽,笑得很温和。
“没事,多谢这位侠士。”竹瞻接过药瓶,直接取出一粒吞了下去。
竹瞻被桑渺和应露尘搀着走了出去,桑羽跟在后面十分奇怪:“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出口?”
应露尘偷偷一个坏笑,拿出了早已拟好的标准答案:“你们是猛地被冲进来的,我们是仔仔细细摸索来的,自然记得回去的路。”
桑渺突然插了一句:“那个恶灵我们来的时候顺便替你们收拾了,眼下慑华放心养病就好了。”
竹瞻得救的事情郎溪来的人都不知道,几个人还在偌大的迷谷里各种转圈圈。竹瞻吃了一天的药就觉得差不多好了,连忙御剑赶回了家,听闻弟弟们还没回来,赶紧派人去迷谷放了信号。
竹眠睡了很久,这几年来他太过疲累,换了旁人早撑不住了,竹眠却只是小小地睡了这么一天。
许棠一直没睡,只静静看着他,眼中烟浮云涌。
竹眠,你是不是有点傻?
竹眠沉静如玉,安然地坐在那熟睡,他不知道此刻许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许棠在用什么眼神凝视着他。
他甚至累得连梦都没有做。
许棠把头转过来,和竹眠挨着,目视着前方,没一会,又把目光投向了竹眠。
竹眠恰好醒了,和许棠目光相撞,愣了一下。
许棠向来万事皆可抛的澄澈明亮的眼里,此刻神色复杂,瞳孔犹如黑色的焰火,被风吹得将熄未熄,跳跃的火舌旁,是犹豫,是感怀,是不忍,是自责,只有那闪烁的火焰,扑朔迷离,让竹眠猜不透此刻他的心里到底在动荡着什么。
许棠轻轻笑了笑,眼中逐渐明亮起来,像月生白日,柔了二月的杨柳。
“现在怎么样?”许棠关切地问道。
竹眠运了运真气:“好了。”
“你睡了很久,应该是很累了吧。”许棠忽而垂下眼眸,鼻息有些缓沉,像是呼出了一堆心事。
竹眠倒有些不好意思:“抱歉。”
抱歉?许棠心里一阵酸楚,该说抱歉的难道不是自己吗?如果不是他,竹眠依旧是咏凉天不染风尘的山中士,世外仙。而今却每日跟着自己受牵连,他怎么能说抱歉呢?
许棠本想说个十句八句抱歉把那句抵回来,竹眠却霍地站起来,神色焦急:“大哥……”
“你别急。”许棠也赶紧站起来,“郎溪放信号烟花了,你大哥已经回去了,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在这个雾气弥漫的山谷里待了这么久,乘剑御风的感觉真的是畅快美好,尤其是,晕剑的时候,前面永远有个人可以任你拽凭你抱。
真好。
许棠紧紧搂着竹眠的腰,待快落地的时候,才改成了拽腰间的衣服。
到郎溪门下的时候两个人远远看见竹睢在台阶上站着,神色十分的忧虑,见他二人回来了,面色才稍稍缓了缓。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竹睢的语气永远那么柔和。
许棠只说两个人累了,在山谷里休息了一天,请竹睢放心,竹睢却只松了半口气,又是一脸忧心地看着台阶下方:“四弟怎么还没有回来?”
“峙宇?”竹眠一惊,“他一个人?”
“听说是和皎姑娘一起的。”
几个人正在说着,竹瞰一脸灿烂地在底下招着手,大声喊着:“二哥!三哥!许择木!”
竹睢和竹眠见状相视一笑,几个人一起下来迎竹瞰,竹瞰看上去心情大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他们跟前,气喘吁吁道:“你们也才回来吗?我还以为我会晚很多,还怕你们担心。”
“怎么回来这么晚?”竹睢见竹瞰浑身脏兮兮的,不免有些吃惊。
“这我就不说了,反正我回来了。”竹瞰那张抹着泥巴的脸写满了兴奋,还有点……害羞……
在三个人奇怪的眼神中,竹瞰自顾自地,满脸甜蜜,满眼神游地回去了。
竹瞰看到烟花后立刻就带着桑皎离开了迷谷,桑皎披着他的衣服,伏在他的后背,女孩子娇嫩柔软的小脸蛋贴在他的肩头,让他觉得自己像置身于花瓣中。桑皎的身子是温热的,竹瞰却觉得自己的身子莫名滚烫。快落地时有风乍起,披在桑皎身上的青衣被刮到了两个人头上,桑皎慌忙去抓,却被风吹得越发凌乱,竹瞰一时看不清前路,心神一慌,两个人齐齐摔了下去,摔到了弃闻旁边的一个林子里。
刚好下过雨,他们两个滚到一个稀泥地里,弄得满身都是泥水。
“我的天!”竹瞰躺在地上叫苦不迭,“怎么这么倒霉。”说罢赶紧翻身看了看桑皎,却见桑皎同样满身泥水,脸上也泥迹斑斑,整个人侧躺着正对竹瞰,眼睛弯弯,黑亮的眸子如同星光流转,那对卧蚕静时娇柔,笑时灵动,此刻正捂嘴咯咯笑着,满是小女孩儿的娇俏,虽是沾泥带水,却依旧像雨后的蔷薇,粉嫩俏丽,明媚娇婉。
竹瞰本是很烦躁的,眼下竟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迟迟没有起身,只傻傻地笑着,好似顽童踩水般快活。
“你还笑。”竹瞰一边哈哈哈一边说着桑皎。
“真有意思。”桑皎眼睛晶晶亮亮的,“峙宇,真有意思。”
“什么意思?”竹瞰憨憨地问道。
“事真有意思,你也真有意思。”
“啊?”
“竹峙宇。”桑皎突然收起笑声,面上依旧笑靥如花,“我好像喜欢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