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棠在咏凉天青陆廊中心围着的空地上教竹瞬一些简单的咒法,竹眺带着旧桃在附近假山处看着,旧桃没见过这些术法,甚是新奇,忍不住拍手叫到:“择木你好厉害!”
竹眺低头看向旧桃,语气里既有几分讨好,又有几分炫耀和期待:“这些我也会,待我回去施法给你看看。”
旧桃正高兴着,也拍着手笑呵呵地抬头看向他:“好啊好啊!”
竹眺正低头咬着嘴唇窃喜,竹瞬的抱怨声就不合时宜地踢进了他的耳朵里。
“这都是什么嘛!一点意思都没有!”
许棠捂着眼睛,肩膀一抬一落,吐了一口气:“五公子,这可是你大哥让你练的。”
竹瞬怏怏不乐地把手指往走廊后的竹林一伸,一挥,本想飞出几片叶刀,谁知那两片竹叶刚一离枝,就轻飘飘落下了。
“不玩了!”竹瞬干脆走到走廊外圈,撒气似的狠狠坐了下去。
竹家朝岩长老路过,刚巧看见了,训斥道:“谁告诉你这是在玩?你不学点东西,以后出门遇到危险怎么办?还是你堂堂仙门公子,竟要一辈子缩在窝里唱歌?”
“人各有志,我就是喜欢唱歌怎么了?”朝岩长老平时并不严肃,偶尔还像个老小孩,可即便如此也是长辈,何况他现如今正在发火。所以竹瞬不敢看长老,只歪着脑袋瞪着许棠,冲他大喊大叫,满脸的不服气。
朝岩长老一听更火了,上去就要把他拎起来,被许棠拦住,劝道:“师父,他说得也没错,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力。”
“可抛开仙门公子的身份,他光靠唱歌能做什么?能养活自己吗?咏凉天哪个长辈不在小松山任教,将来他怎么办?”朝岩长老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许棠慢慢松开手,转头看着竹瞬:“是哦,你将来怎么办?”
“我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关你们什么事。”竹瞬自知理不直,说话自然气也不壮。
“你!”朝岩长老指着竹瞬,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一挥袖子,冲许棠道,“罢了,你也不必教了,朽木不可雕也!”
说完袖子狠狠一甩就走了,留下许棠捂着被他袖子甩得火辣辣的脸龇牙咧嘴。
“不教就不教,我走就是了!”竹瞬捡了个石头,往许棠身上一扔,也气呼呼地走了。
“喂!”许棠揉着被石子砸疼的地方,冲竹瞬大喊,“有没有搞错!是你自己不想学的,怎么搞得跟我不想教似的!”
“怎么了?”竹眠刚巧过来检查成果,老远就听见几个人一声赛过一声。
“没什么,回去吃饭。”许棠淡淡地转过身,没走两步,突然脸跟抹了蜜似的冲竹眠甜笑道,“峙宇说了,我现在能吃辣的油的甜的咸的了。”
竹眠看着他那兴奋劲儿,无奈地摇摇头,眼角一抹笑意如同绯红的晚霞。
竹眺问旧桃:“咱们要跟着择木兄他们一起吃饭吗?”
旧桃摇摇头:“我在小厨房给你准备了玫瑰卤子,还是回去吃吧……啊不不不……”旧桃突然紧张起来,“公子定夺,公子想在哪吃就在哪吃。”
竹眺依旧朗空轻云地对她道:“我想回去吃,咱们俩一起吃玫瑰卤子去。”
许棠听到了,转头看了看旧桃,轻叹了一口气。
竹眠慢悠悠并在他身侧,眸中清辉若水中月:“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看到旧桃那样,替她担忧。可我毕竟不是她,又不能替她放下。”许棠看着前方,竹影交错,走廊曲婉,只闲趣横生,未凌乱半分,心情不由得开朗了许多。
“总会有云消雾散的时候。”竹眠转过头,目光轻柔地抚慰了一下许棠,又缓缓流转回了前方。
空山这一场喜宴声势浩大,桑夫人人虽没亲身去体验,却意外得知了一个更让她震惊的消息。
桑皎居然跟竹瞰私奔了!
来告知她的是某个小门派的内室女弟子,桑夫人暴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是不敢相信:“小姑娘,你确定?”
那女弟子不过才十五岁,平日里贪玩,花销太大,家里一怒之下断了她的零花钱。今日她跟着她娘去空山道喜,一个人溜出来玩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大哥哥,跟他闲聊了一会,那大哥哥白衣飘飘,笑容可亲,说话也温柔极了,没聊几句就求她帮忙办件事,她问何事,白衣哥哥说要她去弃闻告诉桑夫人自己来空山的途中亲眼看见桑家四小姐和竹家四公子一起私奔到了星川。女弟子本犹豫着不敢去,谁料那白衣哥哥哗地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大袋子银钱,女弟子一看到钱眼就直了,想着也就是说说话罢了,能有什么,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眼下看桑夫人这个样子,女弟子虽有些害怕,但拿了人家的钱,事就得给人家办好,于是她定定神,把那句话咬得死死的:“晚辈亲眼所见,也亲耳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私奔,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在不在那里了。”
桑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强忍着怒火好声好气送走了那个女弟子,又答应了她替她保密,回来就一挥袖震翻了桌椅,在屋里喝道:“来人!”
这种情况家仆丫鬟们自然不敢上前,几个侍卫毕恭毕敬站在桑夫人面前:“夫人有何吩咐?”
“把春和叫来。”
桑渺没过多久就火急火燎赶来了,还没等桑夫人开口,桑渺就张皇道:“娘,二娘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昏倒了,请的仙医全束手无策。”
桑夫人一惊,也顾不得桑皎了,立刻赶往二夫人那,便走边问桑渺:“什么情况?”
桑渺跟着走得飞快:“小娘们在屋里围着,我也进不去,只听一个小娘哭哭啼啼说二娘浑身烧得滚烫,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了。”
“烧得滚烫?”桑夫人满脸诧异,“是着了风寒?”
“若真是着了风寒,怎么可能仙医们都看不出来,倒是有个仙医说像是中了什么毒。”
“中毒?”桑夫人步子一顿,继而又快步走了起来,“不是刚从空山回来,路过哪了竟能中毒?”
“娘先去看看吧,眼下二娘毫无意识,什么都问不出来,早知道该派个丫头侍卫跟着的。”桑渺语气颇为自责。
“这跟你没关系。”桑夫人安慰道,“你二娘说仙门魔教数百家齐贺,大部分都是一两个人去就行了。她是侧室,带人去显得张扬,外人若是议论起来,会损了家母的颜面。”
说着说着,两个人就到了二夫人那里,门外挤得都是人,桑夫人冲她们喊道:“大家轮流照顾,老三以下的,先回去歇息吧。”
小夫人们十分麻利地腾出道来,桑夫人径直走进去,见四五个仙医在帘前满头大汗地商讨着,桑夫人赶紧走上前问道:“诸位仙医看出来是什么病症了吗?”
最为年长的那位仙医拱手道:“夫人,依老夫看,二夫人应该是中了毒,这毒能看出来是火性的,至于是什么,老夫实在不知。”
其他几位仙医也摇头叹息,面露愧色。桑夫人眉头一皱,将那帘子微微拉开一道缝,堵在帘前往里看了看,只见二夫人浑身通红,活像刚刚被开水泼了似的,双目禁闭,嘴唇发紫,再往下看,手指头也隐隐有些发紫。桑夫人一脸忧心地把帘子拉好,又问道:“仙医可否再想想,或者,有没有什么精通此种类型毒物的仙医推荐一下,我即刻派人去请。”
年长的仙医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老身真的不知道。”
其他仙医也跟着附和。三夫人抹着眼泪:“姐姐,这已经是附近最好的仙医了。”
桑夫人冲外面喊了声:“再多请几位仙医,不要局限于附近,远一点的,只要医术高明,通通请来!”
几个侍卫应声而去。桑夫人在屋里焦躁地踱着步,三夫人搬了把椅子给她:“姐姐先等等,莫要急坏了身子。”
桑夫人哪里坐得住,正急着,突然想到:“她之前有什么仇家吗?”
三夫人忙道:“怎么会呢!二姐来得也就比姐姐晚一点,要是真有什么仇家,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出手,二姐也从来没提过。”
“那……那不会是半路出什么事了吧!”
“姐姐。”三夫人一拍大腿,“不会是空山那边……”
“不会。”桑夫人回答得很干脆,“无冤无仇的,再说了,大喜的日子呢!”
屋里陷入了沉默,几个仙医稍微还有些尴尬,给了座位也不好意思坐,一个个只聚成一团站着,桑夫人和三夫人哀声叹气,焦急地等着侍卫把仙医请回来。
与此同时,郎溪那边同样也是一片混乱。
许棠刚刚摆了一桌好菜,给竹眠的碗盛得满满的,给自己的碗也盛的满满的,压了好几下米饭才端过来,竹眠只静静坐在桌前看着,看到最后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真是久饿逢佳肴啊!今日我非得把肚子给撑破不可!”许棠举起碗来,“竹眠,干碗!”
竹眠面上虽清肃,胳膊还是不自觉地抬了起来,跟许棠碰了碰碗。
“来,吃!”许棠夹了一块小炒肉给竹眠,正准备给自己也夹一块,竹瞬的声音突然鞭炮似的从门外炸到了他们面前。
“三哥!许择木!娘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