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甄丧直接用手机在附近一家五星级的酒店订了房，他还好心地邀请萧天霸一起，却遭到了毫不犹豫的拒绝。
但萧天霸还是把他送到了酒店，然后才打车走的，临走前，他给季和安打了个电话，意思是让他找两个保镖去酒店。
他仍然记得甄丧被绑架过这件事。
到家已经过零点了，萧天霸一开门就看到还在客厅打游戏的洛一月，茶几上铺满了零食、外卖，还有饮料。
乍一看，洛一月的日子确实过得挺舒服的。
“你俩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见面了？”洛一月一开口就酸溜溜的，像个怨妇。
果然，丧哥面前，人人平等。
萧天霸突然觉得有些解气。
“你差不多也该滚了吧？”洛一月放下了游戏手柄。
萧天霸照例是不理会他的，兀自走到厨房，把头凑到水龙头下，张嘴喝了口水，漱漱口，又吐了。
“一身的烧烤味。”
萧天霸转身，看着堵在厨房门口的洛一月，走过去，直接用肩就把他给撞开了。
洛一月这小身板哪里敌得过萧天霸，当下就被撞到了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萧天霸大步离去。
萧天霸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他伫立在黑暗中，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结束了。
他是该滚了。
一个星期后，甄丧收到一条短信，上面只写了“我回去了”四个字，那个时候，他正在医院看他的干女儿——一个刚刚从产房推出来的小生命。他看了一眼短信，就匆匆忙忙地塞回了口袋，因为季和安陪在他妻子的身旁，他得帮着带几天他们的大儿子。
一个四岁的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看了会儿妹妹，突然拉了拉甄丧的衣角说：“甄爸，我饿了。”
不知怎么的，甄丧想到了大概已经在飞机上的萧天霸，他又掏出手机，一边回复，一边拉起男孩的手，说道：“好，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男孩的声音和信息发送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萧天霸坐在飞机上，临关机前收到了甄丧的回复。
——好，注意安全。
***
圣诞节是M国的法定假日，由于和元旦相邻，通常两个节日会合在一起，约莫有十五天的假期。
趁此机会，萧天霸回国了一趟，一是跟贺慈碰个头，二是甄丧难得召唤。
十二月份的气温比十一月明显降了好多，连着好几天都在1度和0度之间徘徊。
不少人都在期待下雪。
也有人讨厌雪天。
萧天霸抬头看着白蒙蒙的天空，周围的人都已经裹上了厚实的大衣，他也只是在毛衣外头套了件兜帽卫衣，袖子还撩到了手肘处，小臂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他刚打完拳，身体还热乎着，甚至还能去冬泳。
好不容易会游泳了……
萧天霸又想到了8岁那年的寒假，因为又考了全班第一，村里有几个同龄的小孩不服气，半夜翻进他家，偷走了他的书包。
他们总喜欢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他们把他的书包放到了一条小河边，要他自个儿去取，威胁他如果告诉大人就把他的书包扔进河里。
小孩子就是天真，在他们的认知里，“大人”就是管理这个世界的人，以为“大人”是可以恐吓所有人的。
但他的父亲是个懦弱的人，他管理不了这个世界，也恐吓不到任何人。
于是，萧天霸像往常一样独自去面对了。
书包就挂在河边一棵树的树枝上，只要垫块石头就能取到。但那个时候的萧天霸太矮了，他比同龄的小孩还要矮上大半个头，别的小孩掂一块，他掂两块还差那么一点。
瘦小的孩子站在垫了两块的石头上，冰冷刺骨的河水就在他的右边流淌着，他颤颤巍巍地伸手去够书包，却总是差那么一点，他正想着是不是爬树比较快时，突然有人推了他一下，整个身体瞬间倒向了河里。
落水的瞬间，他听到岸上有人拍手在笑，不止一个，他们用这个世界最稚嫩的声音说着最恶毒的话语，原本应该澄澈的双眼也像是被恶魔蒙住了，他们看不到有人正痛苦地在河里扑腾，恶魔还捂住了他们的耳朵，把所有的求救声都挡住了。
“好像不对劲儿。”
终于有一个孩子发现了什么，萧天霸拼命地探头，朝他挥手。
“放心，这河浅，淹不死人。”
这大概是一个被恶魔附身了的孩子，恶魔在夺取他灵魂的同时，也夺走了他的脑子。
这条河确实淹不死他们，但能淹死比他们矮了许多的萧天霸。
慢慢地，水里扑腾的声音变小了，萧天霸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下沉，河水已经没过了他的头顶，他的脚尖都能碰着河底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萧天霸想：要是能再长高五厘米就好了。
那样他就不会被淹死了，那样他就能报仇了。
恶魔喜欢附身在坏人身上，越坏的人，恶魔就越喜欢，就像推他进河里的小孩一样，恶魔应该很喜欢他吧？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恶魔存在，那就请它附身到他的身上吧……
醒来的时候，萧天霸浑身湿透地躺在河岸边，风有点大，他是被冻醒的。他看着天空，白蒙蒙的一片，书包还在枝头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终于“啪”的一声，树枝再也承受不住书包的重量，折断了。
书包还是如他们所愿地掉进了河里，在河面上漂浮了一会儿，不多久就沉入了水底。
萧天霸仍然躺着，他不想知道最后是谁把他救了上来，也不想知道那个人把他救上来以后为什么不顺便把他送回家，他只是觉得有点冷，有点饿，想知道今天回家能不能吃到肉，即使没有肉，有一杯热乎乎的牛奶也好，再不济，也得吃个鸡蛋。
他要快点儿长高才行啊……
恶魔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救自己上来，谁知道它会不会不喜欢矮子，不愿意附身呢。
鼻尖忽的一凉，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冬天到了。
萧天霸穿着快结了冰的衣服回到家，果不其然看到父亲正在向人赔礼道歉。
早已换上了干衣服的孩子先是颤巍巍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威胁似的瞪了他一眼。
萧天霸认得他，是那个说“河浅”的孩子，也不知道他是吃什么长的，又高又壮。
恶魔果然是不喜欢矮子的。
孩子的母亲不依不饶地骂着，因为她的儿子告诉他，是萧天霸把他推进了河里，衣服都湿透了，还在发烧。
萧天霸对着两人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在更大声的咒骂中回屋了。
看啊，这就是管理世界的大人，也难怪这个世界这么差劲了。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但门口的三个人似乎都不在意，骂人的还在骂，挨骂的仍然赔着笑，撒谎的小孩竟在他家的院子里抓雪玩儿。
萧天霸躲在里屋的窗口看着他，手里抓着自己做的弹弓。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和他的父亲带着一篮子鸡蛋在别人家门口站了一夜，雪都积到了他的小腿肚子，衣服从他掉进河里开始一直都没有干过。
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花掉了过年买肉的钱。
从那以后，萧天霸害怕下水，也讨厌下雪。
还好，S市甚少下雪。
刚这么想完，萧天霸就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到了他的睫毛上，他一抬头，更多白色的东西向他的脸上扑来，周围有不少人在惊呼，萧天霸却抬手拉上兜帽，脚步匆匆地走了。
这是萧天霸在S市的第二个冬天，竟然下雪了。
平安夜那天，甄丧让季和安接他去“仙客居”吃饭，萧天霸久违地见到了洛一月。
甄丧又把顶层包了下来，时间不长，就这一晚上。
洛一月还是那么咋咋呼呼的，顺着楼梯上了玻璃房后一直在惊叹，还扯着甄丧的胳膊问东问西，像是第一次来。
来过好几次的萧天霸在心里嘲笑着他。
季和安吩咐厨房准备了一些食材，他在玻璃房中央摆了一个圆桌，说是洛一月选的，今晚他们吃火锅。
这下洛一月又兴奋了，在甄丧看不到的地方朝着萧天霸挤眉弄眼，炫耀的意味很明显。
“火锅一时爽，散味火葬场。”萧天霸轻飘飘的回敬了他一下。
玻璃房虽然不是全封闭的，但是为了保密性和安全性，只开了两扇气窗，要想在下一位客人住进来之前散掉味道，恐怕需要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不接客，至少得是十几万的损失。
十几万吃一顿价值几百的火锅，也就甄丧愿意了。
“一月，你去找和安看下菜单，想吃什么就让厨房弄。”甄丧坐在单人沙发上，刚把季和安打发走，紧接着又开始打发洛一月。
洛一月虽然不愿意，但还是照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