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和安以为甄丧到了酒店就能轻松一些,可是没等他下车去找酒店的安保搭把手,甄丧就再次要求他把萧天霸放到他背上。
“他不喜欢被别人碰,中途万一醒了,那就糟糕了。”甄丧弓着背说道。
季和安和饭店门口的门童合力将萧天霸放在甄丧的背上,又匆忙赶往前台登记,拿到房卡后又奔向电梯口。
甄丧背着萧天霸等在电梯口,他的前额已略微渗汗,门童本来想帮他,但甄丧没有答应,只是让他按电梯的下降键,直到季和安来了,才允许他在后面帮忙托着一些。
电梯门开后,正巧有一群人走出电梯间,其中有一个小孩跑得太快,眼看就要撞上甄丧,幸好被门童率先挡了一下,但甄丧还是因为惯性后退了一步,背上的萧天霸身子一歪,差点掉地上。
如果不是季和安眼疾手快扶住了,恐怕晚点还得叫个骨外科医生和脑内科医生来看看。
“先生,怎么不把病人送医院呢?”门童也为刚才的紧急状况惊出了一头汗,等他们进了电梯间,见没有旁人,他才敢开口。
“如果只是身体上的病痛,自然应该送医院,但如果不是呢?”甄丧朝他礼貌地笑了笑,背上的重量让他笑得有些勉强,不似以前从容。
季和安在旁皱了皱眉,他原以为萧天霸只是感冒引起了发烧,虽然病情反复确实有些蹊跷,但他从未想过,这场病不只是身体上的原因。
电梯很快到达了他们入住的楼层,或许是甄丧偏爱最高层,季和安订的套房也在最高层。
门童利索的帮他们打开房门后就离开了,甄丧将萧天霸放置在里间的床上后,直起腰,重重的吁了一口气。
季和安拿了几张纸巾给他。
甄丧用纸巾擦去额头的汗,然后扯过被子,帮萧天霸盖上后,他说道:“医生什么时候到?”
季和安看了看时间,说道:“快了,还有十多分钟应该就到了,我去门口接一下。”
“好,去吧。”
约莫一刻钟后,季和安带着一个中年男子来到了甄丧房间。
“麻烦你了,王医生。”原本坐在床边的甄丧给王医生让了位。
王医生点点头,没说什么客套话,抓紧给萧天霸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
甄丧并未出声打扰,直到王医生收起了检查工具,他才问道:“怎么样了?”
王医生抬头看向甄丧说道:“普通感冒引起的发烧,只不过病人体质特殊,一般的感冒退烧药物可能并不适合他,所以才会同那位先生所说的那样,病人一吃药就像吃了安眠药一样昏睡。”
甄丧看向季和安,后者朝他点了点头。
“不过药物本身对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坏处,吃了也不会有问题,而且生病嘛,就是应该多注意休息,不过尽量也别让他睡太久,还有,醒了之后一定要多喝水,长时间睡眠如果没有水分补充,对病情的恢复也会有影响。”
“好,谢谢王医生。”
“对了,我对中医学也略有研究,像病人这种一吃药就容易出现昏睡的现象,我认为可以用中药代替西药,而且我刚才检查了一下病人的舌苔和脉象,病人体质不算差,生病主要还是贪凉引起的,但引起病情反复的原因恐怕不单是身体,也有可能是心理因素,所以,如果可以,还请两位尽量使病人保持心情愉悦吧。”
王医生所说的基本和甄丧估测的差不多,再结合萧天霸一睡着就情绪不稳定的现象来看,季和安终于是相信了导致萧天霸病情反复的原因是心理问题。
病因找到后,王医生给他们开了一些适合萧天霸吃的西药,又在吊水瓶里加了一点点镇定的药物,然后就跟着季和安去了外间。
甄丧留在了里间,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窝在沙发里玩手机。也不知玩了多久,忽觉困乏,便调了半小时的闹钟,随即躺到床的另一边,很快就睡着了。
半个小时后,闹钟准时响起,吵醒了甄丧,也闹醒了萧天霸。
甄丧这一觉睡得不算舒服,他闭着眼睛直接给手机关了机,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萧天霸醒得很快,几乎一听到闹铃的声音就睁开了眼睛,他花了一秒钟想自己在哪,然后往左看到了吊水瓶,往右看到了身旁的甄丧。他看着甄丧关掉手机一副又不想醒的模样,正感疑惑,突然房门被打开了。
季和安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的画面,虽感惊讶,但没有表露出来,他冷静地看了一眼吊水瓶,看到瓶子里的水还有小一半,于是淡定地关了房门。
“还剩一些,不急……”
萧天霸听到季和安在和什么人说话,又看了一眼左手背上扎的针,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甄丧似乎又睡着了,蜷着身体,发出细微的呼吸声。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像是一只离巢许久的小动物,在回到自己巢穴的那一刻,终于卸下防备,平稳安定地睡着了。
萧天霸转头又去看甄丧,离得近了才发现甄丧眼圈微微有些黑,一看就是昨晚没睡好。
难道我昨晚真的说梦话把人吵醒了?
萧天霸不禁怀疑。
“唔……”甄丧突然发出了一个声音。
萧天霸轻轻动了动身体,凑了过去,想要去听一听他在说什么。
他的心里,多少是存着一点报复的念头。
如果昨晚自己真的说了什么梦话,现在听一听甄丧的,手里也算是有了筹码。
然而,萧天霸刚凑过去就被甄丧上手摸了一把脸,这只手还十分不安分的在他脸上摩挲,似乎是在找什么。
终于,他找到了。
甄丧用拇指紧紧抠着他的嘴角,同时又开口说了句梦话:“别……怕……”
说完这句话的甄丧再没有开过口,只是拇指还停留在萧天霸的唇角,过了好一会儿才因为手脱力滑到了床上。
萧天霸感觉嘴唇干裂的地方隐隐作痛,但他动不了,直到甄丧放开了他的脸,他才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身体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中,他几乎是瞪着甄丧的,眼神里充斥着不敢置信,有个声音在他心里不断地发出喊叫,它说——
你在干什么?!
又过了五分多钟,甄丧突然醒了,像是被惊醒一样,脚一蹬,突然睁开了双眼,他没有看到离自己很近的萧天霸的脸,他几乎是从床上一坐而起,随即往挂着的吊水瓶上一瞅——他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没吊完。
然后,甄丧才看到侧着身体半撑在床上的萧天霸。
他的眼里难得露出了一丝狼狈,一闪而过,他便起身,理了理衣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镇定的说道:“一般的感冒退烧药不适合你,所以你才会一吃药就昏睡。”
“昏睡?”萧天霸以为只是犯困,没想到甄丧直接用“昏睡”这个词来形容。
“你以前也这样吗?”
“哪样?”说话间,萧天霸坐直了身体。
“吃药。”
“一般感冒发烧都不吃药的,只有一次……”萧天霸顿了顿,“落水那次,正好下雪,生了场大病,我爸买了药,我吃完睡了一天一夜,在我睡着的时候,村里的人连棺材都给我张罗好了,我爸也……”
“你爸还借钱给你买了块地。”
甄丧用的是陈述句,这代表在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毫无疑问,肯定是从他父亲那儿听来的,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为了跟这位有钱的主套点近乎,自然就把他给卖了。
萧天霸看着甄丧,他以为自己会生气,毕竟他真的非常讨厌在别人面前提到自己的过去,何况甄丧还是未经允许探听到的。然而,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生气,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他说:“是啊,墓地。”
“可惜,狗崽子命硬,落水都死不掉,病魔又怎么会斗得过他。”
“是的。”
“所以,这次也一样……”
“……”
甄丧一条腿屈在床上,一只手撑在萧天霸身旁,他弯腰凑上前,另一只手在萧天霸头上揉了揉,轻声说道:“哮天,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萧天霸呆愣着,没有像以前一样制止甄丧的触碰,也没有躲闪,他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离自己不过几公分近的脸,那张脸上的眼睛是真的好看,闪着像星星一样的光,温柔恬静,似乎还会说话,它们说——
别怕。
“丧哥……”萧天霸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甄丧也回应了。
但萧天霸看着他,嘴唇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慢慢地又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甄丧也没有说什么,他直起身体,看着床上的萧天霸,脸上忽的闪过一丝讶异。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某人的右耳确实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