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梁英安全送回酒吧后，甄丧和萧天霸也回了别墅。
一进门，甄丧就从厨房翻出了一箱啤酒，他拿了一罐，没等打开，就被萧天霸收走了。
“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萧天霸将啤酒罐放在案台上，转身挡住了想要抢回来的甄丧。
“想给你讲个故事，但只有醉了才能讲清楚。”甄丧抱住萧天霸，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手伸向了他身后案台上的啤酒罐。
萧天霸将甄丧的头掰正，看着他的眼睛，眼底那抹藏不住的愉悦一瞬间就和今晚自己看到的另一双眼睛重合了，萧天霸下意识地问道：“今天那个记者跟你是什么关系？”
咔——
罐子被打开，甄丧立即退出萧天霸的怀抱，仰头灌了一口酒。
醉和不醉之间，仿佛就差这么一口。
甄丧回到客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扶手上，双脚在沙发上放平，目光放空，像是看什么看呆了似的。
萧天霸坐到沙发的另一头，尽管心里有些急切，也忍住了没有催他。
“你是不是好奇死了？”甄丧回过神，又喝了一口啤酒。
“是，我想知道。”萧天霸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遮掩。
他就是想知道曾经在甄丧身上发生过的一切，哪怕说出来会让甄丧觉得痛苦，他也还是想知道。
他不想骗他，因为那太假了，没有一个人会对自己喜欢的人的过去不感兴趣的，说什么不在乎、不在意，都不过是在安慰自己，于两人而言没有任何实际的好处。
“如果我一辈子不说，你打算怎么办？”甄丧又问。
如果甄丧不说，他所能做到的也不过就是不主动提起。但既然甄丧自己提了，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萧天霸回道：“等。”
“等我主动说？”
“不。”
“那你等什么？”
“等好奇心打败我，我就找人调查你，你的出生地，你的家人，你的学校，你的同学、朋友，还有仇人，你所有的一切。我要你……”萧天霸顿了顿，将甄丧的两只脚从沙发上移到地上，他坐了过去，把甄丧禁锢在自己的两手之间，继续说道，“我要你在我面前无所遁形，再也没有秘密，到那个时候……”
“如何？”甄丧扯了扯萧天霸脖子上挂着的领带，脸上带着微醺的表情。
对于一个酒量不好的人，一晚上又喝了两种酒，更容易醉。
萧天霸知道甄丧还有故事要讲，暂时不会让自己彻底醉了的，他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眼角，然后凑近他的耳边，说道：“我也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我就知道……”甄丧笑了，笑的很轻，“你有事瞒着我。”
“我不是故意的。”萧天霸坐直了身体，微微别过头，不太敢直视甄丧。
“我果然没看错你，养不熟的狗崽子……”甄丧脸上的醉意又浓烈了几分，眼神有些飘忽，“可我明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怎么还这么喜欢你呢？”
萧天霸一怔，转头看向甄丧。
甄丧仰头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罐子往后一扔，直起身体，靠近萧天霸，他说道：“我就出生在S市，没有家人。我去过很多城市，没有上过学，连小学也没有，所以我没有同学。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很穷，穷到有时候睡觉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就像你们在大街上看到的流浪汉一样，每天漫无目的地做着毫无意义的事，却还在假装积极地为明天要怎么活下去而奔波。我没有空去认识谁，他们也不会想认识我，所以我也没有朋友。而我最大的仇人，也是唯一陪伴我成长的师父，他已经死很久了。”
萧天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甄丧说的这些话里所透露的内容实在太多了，他有点来不及消化。
甄丧不管他，站起来继续说：“我师父是个算命的，我跟着他的时候他连三十岁都不到，平时就靠替人算命或者捡破烂解决温饱。他年纪轻轻，却游手好闲，每天都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所幸对我还不错，至少在我闯祸或者惹他生气的时候从没有骂我打我，除了穷，我的童年还算快乐。”
萧天霸终于知道甄丧为什么总是表现得无欲无求，因为他从小时候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仅仅只是没有被师父打骂过，他就已经觉得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了。
“我小时候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趴墙根，有时候是蹭课，有时候是蹭动画片，更多的时候是偷听别人讲话，再把他们讲的话告诉师父，没过多久，师父就会找到他们，给他们算命，给他们画符，我就在不远处看着，看着他们掏钱给我师父，送我师父吃的喝的，还对着我师父感恩戴德。”
“我知道这叫骗人，但我还是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有几天好日子过了，运气好，还能吃到肉。不过有时候运气不好，会被人拆穿，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转移阵地，换个城市继续骗。”
“后来我就学聪明了，先从他们家的小孩子下手，混熟了还有免费的零食水果吃，不仅能填饱肚子，还能从他们的嘴里了解到他们家的情况，有时候小孩还会把我带到他们父母面前，大人都喜欢刨根问底，要骗他们太需要演技了，还有临场应变能力，我苦练实践了很久才终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不输于师父、满口谎言的小骗子。”
甄丧一口气说了很多，然后趁萧天霸还在消化这些内容，他转身去厨房又拿了一罐啤酒。
咔——
萧天霸听闻声响，回过神来，见甄丧还在喝，走过去想要夺走。
甄丧双手往背后一放，抬起一张泛着红的脸，明明看上去很需要人哄的样子，可他却哄着萧天霸说：“快了快了，马上就要进入正题了。”
萧天霸皱了皱眉，不是因为甄丧还要喝酒，而是他听到现在已经觉得甄丧的童年很苦了，结果却被告知，还没到更苦的时候。
那得苦成什么样？
甄丧绕开了萧天霸，仰头继续喝酒，半罐下去，他绕着客厅边走边说：“一个大骗子带着一个小骗子，每天浑浑噩噩的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一直到我15岁，那时候我的骗技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甚至可以瞒过师父自己单干了。可这个世界每一天都在进步，科技时代的来临让很多人都不再相信算命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荒诞行为，渐渐地，我和师父都骗不到人算命了，我们需要另外找活路。”
“那个时候师父的身体不太好，我们又没钱看病，他还懒，我只能自己去找工作。搬砖、扫地、擦鞋、跑腿，任何不需要看学历和身份证的工作我都干，还给上门催债的放高利贷的人充当打手，因为他们给钱最多，可我那时候特别怂，连个门都踢不动，也不敢往人墙上泼红油漆，没多久就被赶走了。我很难过失去了这么一份高报酬的工作，回去就把气全撒在了师父身上，怪他什么都不干光知道吃，怪他当年为什么要把自己捡回来，还不如让自己饿死算了，反正那会儿小也不知道饿死是个什么死法。可我的师父啊……”
萧天霸看见甄丧的眼框微红，却不知他是被酒灌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他根本不在意，煮着从菜市场捡回来的烂菜叶子汤还在那儿笑，他叫我不要生气，因为再生气，我想要的东西还是什么都没有。我想想也是，气就消了一半。师父叫我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想一想自己还能干什么，我想了半天，想到气全都消了也没想到。第二天，师父告诉我，他想干回老本行，大的小的骗不了，就去骗老的，他说现在的空巢老人可好骗了，还让我把最近打工赚来的钱买身好看的衣服，而他用这些年存到的钱给我买了最便宜的手机。”说完，甄丧仰头又是一大口酒，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骗了吗？”萧天霸试探着问他。
甄丧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骗了。”
萧天霸点点头，没有露出太多的意外之色，也没有刻意去安慰甄丧，因为同样童年并不怎么美好的他深知，有时候别人的安慰反而是一把利刃，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在他的身上扎上一个窟窿，不至于死，但是会很疼，比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更疼。
甄丧像是找了什么发泄口，语速逐渐加快：“我们骗了好几个人，但怕他们报警，又不敢骗太多，每个人几百几千的骗，加起来一共万把来块。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和长相，告诉师父将来如果有钱了要还回去。师父笑着骂了我一句‘神经病’，然后就开始数钱，他一天要数好几遍，做梦都在笑。我当时想，他可能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吧……其实我也没见过，但我也不知道我做梦有没有像他这么笑过，我只知道用这些钱买来的肉一点儿也不香。后来，我们离开那座城市，来到了S市，我师父告诉我，这是我的出生地。”
“你找过你的亲生父母吗？”萧天霸问他，虽然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另外一个故事，如果你允许我再喝一罐的话，我也可以讲。”甄丧笑着回答他，仿佛在告诉对方“这是另外的价钱”。
萧天霸想了想，答应了他：“好。”
甄丧很满意地朝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将剩下的酒喝光，再次把空的啤酒罐往地上一扔，他两手撑在沙发的靠背上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带我来S市，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这座城市，它太大太漂亮了，我站在马路边上觉得自己特别渺小，可我又不想走，想着也许有一天，我能遇到我的亲生父母……我是不是特别天真？”
“嗯。”萧天霸点了点头，想说他现在也还是很天真，只不过大多时候都藏了起来，因为天真的是甄元烨，甄丧并不需要。
“16岁生日那天，我像往年一样烧了一锅啤酒泡面，吃之前许了个愿，许愿有一天我能赚大钱，先把钱还给那些被我骗了的人，然后买个大别墅，把最大的房间留给师父，小一点的给自己，如果还有多的房间就等找到父母后把他们接过来……我的愿望还没说完，师父就回来了……一瘸一拐的回来……”甄丧抬头，看向萧天霸，久久没有再开口，他的眼神在慢慢变化，最终变得一片茫然，像站在马路边孤立无援的小孩，又像悬崖边的一片枯叶，轻轻一吹就会落下去。
“丧哥？”萧天霸确定他醉了，赶紧走过去扶住他。
甄丧全身发烫，整张脸红得像只煮熟了的虾，心跳也比平日里快了好多，被扶住的一瞬间就拼命往萧天霸身上蹭，哪里暖和就往哪里蹭，脖间、胸膛，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勃起的火热源头。
萧天霸想要禁锢住那双在自己身上乱点火的手，但他还是在拉扯纠缠中让欲望战胜了理智。
他们拥抱着来到卧室，亲吻着倒在床上，将好好一个童年故事讲成了一场成年人才会有的春光旖旎的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