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应鸣的生日一天天近了,应鸿嘉一刻也不敢停,加快进度给应鸣赶制生日礼物。
他是这样想的。生日当天的晚饭照常由他准备,他可以做几样应鸣爱吃的菜。零花钱还有不少,他预备买点鲜花蜡烛,烘托气氛。
其实应鸿嘉对那些风月的东西一窍不通,他能这么打算,仅仅只是因为在杂志上看到过照片,觉得浪漫。
应鸣当然不会满足于一顿饭,只会以为他是忘了自己的生日,做饭的时候才想起来,因此饭后一定会闹着要他送礼物。
这便直中应鸿嘉的下怀。他会装作自己忘记了哥哥的生日,把装着礼物的小盒子放在他的枕头下面,等到他睡觉的时候自己发现。
礼物是一枚戒指。像应鸿嘉在书上画的那样,由两枚回形针拧在一起弯成圆弧,再在上面用万能胶粘上一只小鸟。小鸟也是回形针别出来的,应鸿嘉偷偷用钳子做了两三天,才让小鸟的轮廓看起来自然。
以后还要再做一只戒指,给自己戴。自己手上的小鸟挺胸回头,应鸣手上的小鸟颔首低眉,以后两人十指交扣,小鸟也是亲密地贴在一起,交颈缠绵。这寓意浪漫又吉利,好像这样他们就真的能永远在一起。
应鸿嘉珍重地把准备好的小木盒放在枕头下,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最后排练了一遍晚上要说的话:
“哥哥,我……”
他紧张地看了一眼门口,爸妈早上提前出门了,应鸣在外面准备早餐,根本注意不到卧室。
“我……我才发现,自己没想和你做兄弟……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但我不想只当你的弟弟……”
台词在嘴里过了一遍,应鸿嘉只觉得别扭,“会不会有歧义啊……好像有点找打……”
他喘了两口气,平复下狂跳的心脏,继续说,“不知道……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比你小的男孩。我知道,在崇南区两个男孩不能结婚,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去崇东……我买车票,两百块钱,我有。”
“咚咚”,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应鸿嘉吓了一跳,连忙闭嘴回头。应鸣撑着门框望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意味深长。
“应小狗,出来吃早饭了。”他探着脑袋望了望,含笑道,“在我房间干嘛呢?”
应鸿嘉僵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连连摇头,“没有,我马上出来。”
还好木盒没被发现。应鸿嘉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躺在床头的枕头,暗自舒了一口气。
早餐是父母已经包好的馄饨,过个水烫熟了,捞起来就能吃。应鸣给他们一人下了一碗,冲了两碗速溶紫菜汤作底,应鸿嘉便洗洗手,拿了勺子给应鸣。
爸妈出门的时候贴的小纸条就在餐桌边,应鸿嘉看了一眼,惊道:“他们几点走的?那时候天还没亮吧?”
应鸣放下汤碗和他大眼瞪小眼,“你别问我呀,你睡觉的时候我也没醒呢。”
“哥,你说,他们早点出去,晚上会早些回来吗?”
“纸条上不是写着吗?他们会尽量争取在晚饭前回来的。”应鸣指了指字条的一角。
应鸿嘉点点头,那今晚就要做四个人的饭了。他笑了笑,不知道在傻乐什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晚上回来给你过生日。”
应鸣小时候生过几次大病,很艰难地度过童年才有了今天。因此每一年的生日,爸妈都会帮他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庆祝他又长大了一岁、又多活了一年。
成年之后,应鸣的身体好了很多,但他的生日仍是家里每年最大的事。
应鸣心里喜滋滋的,面上却不显,“都二十了,有什么好过的。”
应鸿嘉狡黠一笑,顺着他的话说:“没什么好过的,饭总要吃吧?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正经吃一顿晚饭了,我要好好准备。”
“那可要多准备几道我爱吃的!”应鸣一拍手,“鱼火锅怎么样?豆浆石锅鱼,咸豆浆就买二环路那家香豆香的,那家的豆好,喝起来味道浓。”
“啊?生日不是‘没什么好过的’吗?”应鸿嘉眨眨眼,“我看就吃爸妈没卖完的包子也可以。”
应鸣嫌弃地皱皱眉,“那玩意儿恨不得天天吃,有什么好吃的。”
应鸿嘉“嗤”地笑了一声,有些遗憾地搅了搅碗里的面汤,“今天早上没跟爸妈说‘一日顺利’,好不习惯。”
“天天说,也不差这一天的。”应鸣吃完,把碗拿到厨房洗了,“把剩的那点汤喝干净啊!不许浪费。”
应鸿嘉“哦”了一声,端起碗将剩下的馄饨和面汤一饮而尽,收好碗和餐桌准备上学。房门推开,一阵大风倒灌进屋,贴在餐桌边的小纸条哗啦啦直响。
“哥,等一下。”应鸿嘉顺手将便利贴摘下来,团了几团放进口袋里,向应鸣笑了笑解释道,“风太大,我怕不好收拾。”
应鸣笑道:“反正纱窗都关着,回去再扫也是一样。”
照常与应鸣分别,应鸿嘉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在教室的时光仿佛被老牛拖着走似的,慢不说,还一步一个坎。英语课上到一半应鸿嘉便没兴趣了,他实在按捺不住兴奋,从抽屉里有摸出两个回形针,熟练地将它们一个个掰直。
先掰直,再掰弯,这样回形针比较好塑形,做造型的时候方便一些。教室没有家里的工具,应鸿嘉便无所不用其极,用水杯砸、用牙咬、用窗户夹,忙了大半天,下午放学时才勉强做了半只鸟。
戒指胚倒是做好了,但光秃秃地箍在指根也不好看,应鸿嘉只戴上比划了一下,便遗憾地取下来收好。
他暗自握了握拳,心想:不着急,只要哥哥不排斥他的表白,他总是有机会的,到时候再慢慢做。
今日放学,应鸿嘉回家得格外早。他向加训的教练请了假,坐公交车绕到二环路,排了半小时队才买到香豆香的咸豆浆。
应鸣不爱吃肉,油腻辛辣于他都是毒药,唯一下筷多的荤菜就是豆浆石锅鱼了。他嘴刁得很,一口就能尝出豆浆到底是用豆粉冲的还是用真豆磨的,挑来挑去,也就香豆香一家入得了应鸣的法眼。
鱼也是应鸿嘉现买的。鲫鱼刺多,鲤鱼肉老,草鱼太大了,一锅炖不下。应鸿嘉一咬牙,买了两条体量适中的鳜鱼,几乎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
就因为这两条鱼的身价,应鸿嘉杀鱼的时候都格外虔诚。
“要好吃啊,一定要好吃。”应鸿嘉一边开鱼背,一边念念有词,“只要能让他多吃点,再贵也是值得的。”
切好下火锅的配菜,应鸿嘉又煮了一锅辣汤,和豆浆一起分别放进鸳鸯锅的两格里。他看了看表,应鸣差不多该下课了,对着餐桌傻笑了一会儿,才搓搓脸去大学接应鸣。
下了几场秋雨后,气温便下楼梯似的降了下去,不到六点已经让人感受到了森然寒意。应鸿嘉给应鸣带了一条围巾,在大学门口望眼欲穿,终于等来了应鸣。
“哥!”应鸿嘉赶紧挥手。
应鸣像是在打电话,脸色沉着,没说两句便把电话挂了。
应鸿嘉迎了上去,给应鸣围上围巾,“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爸妈说集会发生了踩踏事故,那边交通管制,车开不出来,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应鸣咬着牙,硬生生把委屈憋进肚子里。
过了今天,他就满二十岁了。他不想耍小孩子脾气,只是以往十九年的生日父母无论多忙也会抽空陪他。得而复失的失重感,他不习惯。
应鸿嘉搂着他的肩膀搓了搓,静静地陪他走了一段。
“没关系。”应鸿嘉笑道,“爸妈只是晚些回来,我们可以等他们一起吃晚饭的。哥哥消化不好,你先吃,晚上再陪我们吃一次。”
应鸣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看了他一眼说:“得了吧,你晚上不写作业了?”
“回家就写,等吃饭的时候肯定写得完。”
应鸿嘉揪着衣角搓了搓,一想到晚上的全部计划,他就紧张得说不出话。
好在出门时随手拿了家里的糖,应鸿嘉摸出一颗,学着电视里广告的样子把糖递过去,“交个朋友吧?”
应鸣接过糖,笑着狠狠地在他后脑勺揉了揉,“跟你哥都认识十二年了,还交朋友?嗯?”
“我错了!”应鸿嘉边笑边躲,挡开应鸣的胳膊后煞有介事地说,“马路上不能打闹。”
应鸣剥开糖扔进嘴里,“行,马路上不打闹,回家再跟你算账。”
踩着夕阳的最后一片余晖上了楼,兄弟俩有说有笑,一前一后地在门口站定。应鸿嘉摸遍了自己的裤兜,脸色忽然变了。
他回过头,可怜又可爱地赔着笑,收着手喊了一声:“哥……”
看他满身找钥匙的时候,应鸣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应鸿嘉紧巴巴地靠墙站好,他才意识到不对。
“不是,你真没带钥匙啊?”
应鸿嘉在裤面上搓搓手,窘迫地笑了一下,“可能是放在餐桌上,忘记拿了。”
应鸣原地转了一圈,手扶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你喊哥有什么用?喊爹我也变不出钥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