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鸣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应鸿嘉只能拼命读书训练。
参不参军的应鸿嘉已经不再去想了,他现在只想充分利用在学校的每一分资源,让应鸣的付出物有所值。
应鸿嘉申请了住校,因为家庭情况特殊,学校特予批准。住校对应鸿嘉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一来省去了他往返交通的时间,让他有更多时间花在训练上,二来也方便应鸣休息。
他闷头苦练,晴空雨雪、光阴流逝好像都与他无关了,若不是还有考试,应鸿嘉几乎不知道今夕何夕。第二年他便申请了空军的身体素质考核,很快通过了,一学期后他又申请了飞行员的体能测试,竟取得了区状元的成绩。
此时的应鸣已经开始实习,每天连轴转工作,忙起来便是天昏地暗。应鸿嘉好不容易回一次家,正好碰上应鸣喝得酩酊大醉,软在门口开不开门,为了不挡道可怜兮兮地蜷着腿。
“哥?怎么喝这么多酒啊?”应鸿嘉抱着他往上提,应鸣却软得像没骨头似的,怎么站都站不住。应鸿嘉只好换了个策略,把应鸣扶到自己背上,弓着腰慢慢把他背了起来。
应鸿嘉鼻尖一酸:要是我没回来,谁给他开门,谁扶他进屋?难道要在外面待一晚上吗?
应鸣喝醉了倒是挺乖的,不乱动也不说胡话,氤着水汽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应鸿嘉,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
“小狗回来了?”应鸣蹭了蹭他的颈侧,蹭得应鸿嘉直痒痒,“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
应鸿嘉心中一软,柔声哄道:“别动,痒。”
小心地把应鸣放在床上,应鸿嘉稍稍松了口气,到卫生间去给他打水洗脸。回来的时候应鸣面朝里缩成一团,脸埋在被子堆里,应鸿嘉怎么掰他就是不出来。
“哥,给你洗把脸,很快就好,好不好?”
应鸣不说话也没动作,凑近了一听,应鸣的呼吸有些急促。应鸿嘉顺着他的手一摸,他两只手都死死压着,用力地往肚子里怼。
应鸿嘉放下毛巾,爬到床的里面去,手伸进他的腹部将他胡乱用力的拳头替换出来。
“胃痛吗?”单薄的肚腹一片冰凉,应鸿嘉小心翼翼地用掌心给他暖着,“想不想吐?”
应鸣闭着眼往他这边靠,挺着腰把肚子往他手心送了送,“揉揉。”
应鸿嘉哭笑不得。喝多了酒,这人倒学会撒娇了。
酒水顶着薄薄的肚皮蠕动翻滚着,应鸿嘉在学校训练太久,下手没个轻重,稍微用力一按,按得应鸣偏过头小小地干呕了一下。应鸿嘉赶紧收着力度,不轻不重地在应鸣腹部打圈揉着,好一会儿才让应鸣的身体放松下来。
床头拧好的毛巾已经一点热气都没了。应鸿嘉无奈地叹了口气,给应鸣把被子盖好,勾着那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别到他耳后。
“好点了吗?”应鸿嘉问,“还难不难受?”
应鸣睁开眼,无辜地摇摇头。应鸿嘉想下床给他换盆水擦擦,袖子却被应鸣扯住了。
“你别走呀。很晚了,还不睡吗?”
应鸿嘉失笑,心说自己倒是想直接睡,可两个人都不洗漱……是不是有点太埋汰了?
但他也没打算和醉鬼讲道理,只笑着说:“你困了就先睡,别等我。”
应鸣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那不行。你……快去快回,我看着你,等你。”
“好。”
应鸿嘉飞快地换了新水来,结果回来时,应鸣睡得半边脑袋都悬在床边,早开始打呼了。
“又骗人,还说等我呢。”应鸿嘉好气又好笑,扒了他满身酒气的衣服塞进被子里,又用毛巾给他擦脸擦手脚。
收拾了醉猫,应鸿嘉草草冲了个澡,绕到应鸣身后也钻进被窝。
喝醉的人身子烫得像块暖玉,睡梦中的小呼噜都吞吐着酒气。应鸿嘉唯恐离他太近,规规矩矩地侧躺在距离应鸣碰不到又不太远的地方,黑暗中应鸣的背影勾出一道朦胧的轮廓。静夜放大了应鸿嘉的心跳声,看着哥哥的背影,应鸿嘉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两年前隐埋下来的心意早生深根,此时芽苗初成,一点嫩绿的尖角顶破层层厚土,怯生生地向周围宣告自己的存在。
应鸿嘉不敢细想,拍拍自己涨红的脸颊,翻身背对着应鸣睡了。
第二日一早,背后便有响动。应鸿嘉天天六点不到起来早训,应鸣起床的动静不算大,还是瞒不过他。
应鸿嘉翻身坐起,揉揉脑袋说:“哥,你起得这么早啊?”
应鸣正在穿裤子,“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我上学的时候也都是这会儿起的。”应鸿嘉果然丝毫不见困倦之态,利落地脱下睡衣换衣服,“你还难受吗?昨晚你喝多了,今天应该多睡会儿的,免得头疼。”
应鸣的头正疼着,只不过不算剧烈,小针扎似的又疼又麻,好在还能忍,便没让应鸿嘉发现。
“没事的。今天早上活儿多,早点去公司,早处理早了事。”
应鸿嘉盘腿坐在床上,没忍住扑上去抱住了应鸣的腰,颇为真诚地说:“你辛苦了,哥。”
“哟哟,多大的人了,还跟哥哥撒娇呢?”应鸣轻轻拍了拍弟弟的后脑勺,“好了,还完债就不辛苦了。”
还完债。从父母离世开始,应鸣做什么都要以还债优先。还完债就好了、还完债就不辛苦了、还完债再休息……好像现在透支生命,就能等还完债一起补回来,可身体哪能这么造呢?每每听到他这么说,应鸿嘉便没来由地心慌。
应鸣换好衣服便要下楼,应鸿嘉赶紧叫住他,“哥,我还有事没告诉你呢。”
“啊?”应鸣一愣,自嘲地笑笑,“对啊,我都忘记了,你突然跑回家肯定是有事。”
“飞行员体招,我通过了。”应鸿嘉用手指比了个“一”,“体检加体测,我全区第一。”
应鸣怔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真……真的?”
“真的。”应鸿嘉点点头,“别的项目都拉不开差距,我主要赢在负重越野和离心机。离心机我开五档才觉得晕,给我做测试的教官都说我天生就是开飞机的料,听他说连专业的飞行员也才开六档呢……”
应鸣冲进屋一把将他抱住,应鸿嘉没说完的话便悉数落尽他的怀抱里。
“哥,我就是想说,我很快就能考取空军了。”应鸿嘉搂住应鸣的后背,轻柔地抚了抚,“你也不用这么拼命,以后还有我呢。”
应鸣用力搓了搓他的后背,笑道:“好小子。果然没叫哥失望。”
过了体测,相当于一条腿已经迈进空军学院的大门,由此应鸿嘉更加努力,没有一天不在为大学升学考试做准备。
终于又过了一年,应鸿嘉成功从高中毕业,得到了空军学院的录取通知。
回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应鸣已经连续熬了几个大夜,不说下地走路,坐起来都摇摇晃晃的。应鸿嘉强硬地把他按在床上休息,看着他睡着才出门,拿完录取通知书后也不逗留,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见应鸣还没睡醒才放下心。
通知书还没拆封,由统一的红皮信封装着,听其他同学说里面还有入学手册、银行卡和采买清单,拿起来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应鸿嘉舍不得拆,轻手轻脚地把大信封放在应鸣枕边,自己则用小厨房煮了一锅面,等他醒来一起吃。
“唔……鸿嘉……”
应鸿嘉隐隐听到背后有声音,忙关了排气扇,把火开到最小,轻声问道:“哥,你刚刚说话了吗?”
床上的应鸣又没了动静,呼吸重而长,分明是还在梦中。
应鸿嘉笑了笑,只当哥哥是睡不踏实,说起梦话。
可没过多久,应鸣又发出了哼哼唧唧的一点声音。应鸿嘉听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声音并不平稳,尾音里带着些细微的颤抖。
“哥,你怎么了?”应鸿嘉走到床边,把应鸣翻过来,才发现应鸣口鼻正有鲜血不断外溢,干涸的血迹将枕头染出一小块暗红。平躺过来后血液倒灌,应鸣呛得止不住咳,腥红的血沫喷溅得到处都是。
“哥!”
应鸿嘉一手将他的身体托起来靠在自己胸口,一手拽过一旁的枕巾捂在应鸣口边,血却像流不尽似的,怎么擦也擦不完。
“我马上叫救护车。”应鸿嘉将惊慌掩藏,竭力让自己保持沉着。
应鸣的身体烫得像烧着的木炭。他勉力睁开眼,竟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昏沉着对应鸿嘉嘱咐道:“不用去医院……救护车贵。我躺躺就好了。”
肺里还在涌着血,应鸣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比蚊子叫还小。
应鸿嘉平生第一次对应鸣动怒,“还不去医院?再不去医院你的血就流干了!”
应鸣一低头,看到自己颈边接血的毛巾,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吐血呛血。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应鸣没听出应鸿嘉语气中的担忧,只觉得自己被凶了,赌气着说:“流干了就流干了……我的命也不值钱,就这么着吧。”
“你的命值不值钱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没爸没妈,现在不能再没哥哥了。”应鸿嘉语气强硬,收拾应鸣住院用的衣物却一点不含糊,“我要救我哥哥,你看不惯就闭上眼睛。”
应鸣:“……”
同意了去医院,但应鸣死活不让他叫救护车,应鸿嘉这才妥协,用毯子把人往自己背上一裹便冲下楼去。